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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圣人的标准衡量别人,以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君臣之间的关系怎能不剑拔弩张?像秦堪这样多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然后看谁都像贱人……

最后一个经过秦堪马前的是他的岳父杜宏,老家伙和别的文官一样,依旧没给他好脸色。路过他马前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重重怒哼。拂袖而去。

秦堪嘴角抽了抽,喃喃道:“老家伙的晚景一定很凄凉,特别是那种生不出儿子又有个厉害老婆的老家伙……”

……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还京,吾皇威武,王师万胜!”

皇帝御辇前,李东阳带头跪下,身后一百多名文官也跟着跪拜,齐声恭贺。

车辇内半晌没有动静。朱厚照似乎在里面睡着了一般。

李东阳苦笑,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句。

又过了半炷香时辰,车辇内终于悠悠传出一道惫懒的声音。

“李先生太客气了,朕何德何能,令满朝文武恭迎朕?在这安定城外等了两个时辰,说来倒是朕在恭迎你们才是。”

这话委实诛心,在场的文官们面色齐变。

李东阳急忙道:“陛下言重。臣等迎驾来迟,臣有罪。”

车辇内又安静了,许久之后,朱厚照隔着玉帘缓缓道:“朱宸濠谋逆,朕御驾亲征,终平叛逆。得胜还京,今日此时朕倒想问问各位,此事史书如何评说?”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如实评说。”

朱厚照冷冷道:“朕既是得胜还京,今日安定门外。诸臣工何以如此慢待于朕?今日此事,史书又将如何评说?”

这个问题问得连李东阳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秦堪嘴角勾起。笑意盎然。小昏君性子虽然仍旧胡闹荒唐,但显然口才越来越犀利了,设身处地而论,若秦堪是诸多文官里的一员,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李东阳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老脸揪成了一团。

正如秦堪所料,这个问题饶是足智多谋的李东阳也很难回答,无论答案偏向哪一边都不讨好。

李东阳沉默,老奸巨猾的眼珠悄然四顾,见梁储和杨廷和垂首不语,身后那些文官们更是讷讷无言,没一个人上前帮他解围,李东阳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怒气。

刚刚在梁府内一个个慷慨激昂挥斥方遒,此刻皇帝御驾前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全蔫了,让他一个离退休老干部顶在最前面独自承受陛下的怒火,凭什么?

李东阳白眉一挑,索性撂挑子,学着众文官一样垂头不语了。

为首的李东阳不说话,文官队伍里顿时一片尴尬的静寂,人群中,十几名带头号召冷遇皇帝的言官们身躯愈发矮了一截儿,悄悄抬着头心虚地四下张望。

朱厚照似乎也并不指望能真正得到答案,车辇内冷冷笑了两声,道:“朕不计后人评说,史书上你们爱怎么写便怎么写,无非说朕骄奢淫逸,昏庸荒唐罢了,朕之一生活在奏疏里,活在社稷安危里,活在天下悠悠众口里,唯独没为自己而活过,史书给天下后人看,却不是给朕看的……”

淡淡忧愤的语气顿了一下,朱厚照在车辇内又静了片刻,长长叹道:“传旨进城吧。”

……

文官出迎自始至终,朱厚照连车辇都没出,大臣们跪在雪地里看着御辇仪仗浩浩荡荡进城,每个人骨子里没来由感到一阵发冷。

秦堪骑马跟在后队,刻意在李东阳身边停了一下。

李东阳苦笑以对,秦堪微笑着朝他拱了拱手:“西涯先生留栈之日恐怕不多了吧?”

李东阳叹道:“明日老夫便打算递上辞呈。”

秦堪黯然摇头,又一位亦师亦友的名臣宿老即将离开,朝堂内能与他守望相助的人越来越少,将来自己的处境恐怕愈发艰难了。

李东阳看了秦堪一眼,迟疑地道:“今日陛下龙颜大怒,不知……”

秦堪摇头:“西涯先生应该清楚,这事由不得我,终归还是要追究的,有些人打着道德仁义的幌子,所言所行越来越过分了,若不施以惩戒,国法奚用,君威何存?”

李东阳嘴唇嗫嚅几下,最后黯然一叹。

朝堂永远没有和风细雨,明日不知将有多少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