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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城内正在发生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此时正处在伊斯绿堡前线的马大军处,后者正谨慎的面对着眼前这座重城。

可能会有人疑惑,大明手握重炮,直接老套路开炮炸城,而后强攻不就一路横推过去了吗,马大军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只开了三轮,就被他自己喊住了。

“不对劲。”

蹙着眉头,马大军说道:“你们说,帖木儿汗国的那支具甲骑在城里吗?”

“应该,在吧。”

帅帐之中,一众参谋武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骑兵守城,那跟步兵还有什么两样?”

快步走到沙盘之前,马大军的手点在城外这一大片平原,这是明军大营落下的地点。

“具甲骑是一支什么战斗力的军队,咱们现在都知道了,五千人,正面对我军一万,要不是周金山拿命殿后,咱们一万人的骑兵卫能被五千人打个全军覆没,甚至,我们连伤敌多少都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周金山吃了装备的亏。”

有参谋不服气:“无非就是铁浮屠的翻版罢了,看着挺厉害,弱点也不少,要我说,当时若不是深夜,我军轻骑以机动力相持,穿插跑动,累都累死他们。”

“就是就是。”

不少将领都纷纷附和:“这西域的国家动不动就喜欢搞这种重骑兵,殊不知骑兵最重要的就是机动能力,以机动能力换取防护力,就是把自己变成活靶子而已,实为取败之道。”

“我看你们这些年打仗打的太顺了,一个个都昏了头!”

砰的一声,马大军握拳砸在沙盘的边沿,震倒旗帜一片。

他看向帐内一众佐将参谋喝斥道:“撤回来的骑兵卫本帅问过,这支骑兵纵使人马具甲,跑的都比咱们的骑兵卫更快。”

“不可能!”

这个消息显然对帐内所有人来说都是不信的,哪有重骑兵比轻骑兵跑的快的道理,要是如此,那不是天下无敌了?

“哼,看你们那孤陋寡闻的样子。”

马大军开始回忆道:“一个个真当本帅这两年是在南京度假呢吗?

本帅在总参,翻看了所有有关帖木儿汗国的游记和记载,这支军队是帖木儿那个跛子的近卫军,是由一群完全忠诚于所谓真主的信徒组成,而这群信徒,多是奴隶出身,被唤作马穆鲁克,很小的时候就被帖木儿买下训练和培养。

你们对他们不了解,本帅也一样,但本帅只举一个例子,你们自己来估算其战斗力,当年铁木真西征的时候,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骑射以及机动力,灭亡了沿途的所有国家,但你们知道,西征为什么停下吗?”

见所有人都摇头,马大军郑重道。

“游记未必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自吹自擂,但据其记载,两万来去如风的蒙古游骑,碰到了数量在五千的马穆鲁克骑兵,当时五千打两万,结果却是,纵横无敌的蒙古人全军覆没!跑都没跑掉!”

帅帐之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蒙古马的速度,很显然是没有对手快的,蒙古骑兵之所以让人觉得来去如风,是因为蒙古人西征时,军队一骑双马,乃至三马,可以往来更换,不眠不休的跑。可作战的时候,你就是一人十匹马,该跑多快还是多快,这支重骑兵的马种,比蒙古马更优等。”

打不赢,跑不过,两万蒙古骑,在艾因贾鲁被五千马穆鲁克青年正面全歼。

这场仗,在欧亚战争史上被称为蒙古西征的最重要转折点。

引以为豪的骑射,破不了对手的装甲,而一旦被近身,那时候的蒙古是没有高超技艺的铁匠以及全套工业化的。

而那一战的一百多年后,当少年贵族的贴木尔知晓后,便开始从阿拉伯购买这些马穆鲁克少年组建起新的马穆鲁克重骑兵,这次贴木尔为他们配备的可是到了后现代都鼎鼎有名的大马士革钢刀。

所以,结果就毫无疑问了。

马穆鲁克是奴隶的意思,并不是一个地区或某一个民族,人员的成分多是自幼就被阿拉伯人掳掠的少年,天南海北都有,西欧、北欧,甚至是北非。

这些少年被突厥军事贵族买下,从小培养,就好比养狼,养虎那般豢养,辅以绿教的思想洗礼,悍不畏死,甚至是,渴望死亡。

亡命之徒、虎狼之军都无法形容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们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帖木儿这个跛狼的迅速崛起,离不开这支军队的辅佐,他一手创建的具甲骑以及重装甲骑射手,都是靠这群孩子为主力建立的,多次局部战役中,以少胜多,硬生生打跪了当时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土耳其。

也让帖木儿的名声一路传进欧洲,被誉为铁木真之后,一个新的伟大征服者。

“咱们先不管这份游记的记载真假如何,不过打仗,宁愿重视敌人也好过轻视敌人,咱们就当这是真的,就把这支骑兵的战斗力再放大些,那么如何应对就成了关键。”

马大军拿起指挥鞭,点在伊斯绿堡这座城的周边。

“这里的地理环境对骑兵的作战是很有帮助的,这里地势空旷处大平原,一旦骑兵跑开,尤其是一支战斗力很可能远胜铁浮屠的重骑兵,威力无法言表,那么,你们说,如果你们是敌人的将帅,会愿意将如此强大的一支骑兵扔在城内当步兵守城用吗?”

“当然不会。”

现在,这群人没有其他的质疑了,把人当步兵用,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还不是大炮下的纸靶子。

这么使用,可就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不在城内,那在哪里?”

马大军有些忧心:“我军来到这已经三天了,斥候都没有侦查到,说明藏的很深,之所以藏起来,就是不愿意把这支精锐直接放到我军的炮火覆盖区内当炮灰白白的送死,他们再等,等我军大炮哑火。”

大炮会哑火吗?

理论上来说,一门炮打二十轮之后,必须要停,不然炮管过度导热就会导致炸膛。

而且,冷却的时间往往需要几个时辰之久,这个过程中如果使用冷水加速,会缩短炮管的寿命,并且导致内部管壁变形,从而造成炮弹无法发射的隐患。

炮阵的指挥官是军人,但副手却是专业的工部火器局出来的,这都是眼下大明军队的常规编制,什么样的人才都要有。

“我们现在都知道,军中大炮不能开超过二十轮,这是红线,但实际上,很多的炮不是去年和今年,工部用所谓合钢造的新炮,很多都是前几年的旧炮,最多十轮就不能再打了,这就是本帅今日下令停炮的原因。”

马大军郑重道:“在没有侦查到这支骑兵的动向之前,大炮决不能出问题,同时,我军也要在周围炮制陷马坑,防备突袭,一旦被这支骑兵跃过炮火覆盖区,杀进本阵,诸位,咱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打仗总是有风险的。

一定要先想坏再想好。

吃一堑长一智的马大军,已经真正的把这支素味蒙面的未知对手当成了最重要的敌军力量。

“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

一名参谋提出了质疑。

“马帅,西北战场的军情送不到咱们这,军情无法相通,我们必须要打通兴都库什山,才能跟楚王那边对接上,而一旦相持日久,等帖木儿汗国在兴都库什山筑关,那陛下钦定的,封锁印度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了。”

马大军负手开始走动起来,军情重不过君令,一如当年沐春殁于刀甘孟之手那般。

西南的战况复杂,但沐春还要一股脑的闷头追杀,还不是因为太祖的君令压在头上。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这种话,听听就成,别当真,更别随便瞎玩。

“都说说,各有什么办法?”

拿不定主意的马大军环顾一圈:“你们都是参谋出身,都看本帅作甚。”

一众参谋对视,马上就有人开了口。

“要不,学关云长水淹樊城?”

一名参谋点在绕城而过的印度河上:“咱们决堤炸口,水淹伊斯绿堡?”

“眼下时节,水位低浅,而且伊斯绿堡的地势高于城外平原,水攻行不通。”

有人马上提出反对意见。

“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既然奇行不通,那就堂堂正正。末将建议,炸城不能停,炮阵分两波,交替轰炸,时刻保持对城墙的压力,无非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马大军点头,眼下来看,这应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先这般,咱们试试看。”

决议很快通过,调整了炮阵的中军开始贯彻这一命令,一百门炮冲着伊斯绿堡发出了咆哮,一枚枚炮弹落在城头发出耀眼火光,但伊斯绿堡的坚固程度显然要超过德里,这毕竟是一座由数十万奴隶耗时十余年盖成的巨城,一百门十五世纪的小口径火炮,还不足以立刻见到成效。

炮火轰炸,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在推动着进程。

轰炸的第六天,第一段豁口被炸开,但斥候仍然没有探查到具甲骑的踪迹,马大军还在等。

轰炸的第八天,豁口扩大到近三十丈,城门区以及外城河被填平,马大军继续按兵不动。

轰炸的第十三天,整个南城墙沦为废墟,但让所有人恶心的一幕出现了。

里面还有一道城墙!

伊斯绿堡竟然跟南京一样,是双城墙制!

刚才炸垮的,只是瓮城。

而更要命的,就是炮弹的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持继续下去了,打完了,那什么预备手段都没了。

“增兵减灶,引蛇出洞。”

与一众参谋正相反,马大军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传令,两百门炮齐开,打三轮而停,投入一个卫直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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