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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中枢以苏辙不入等后,司马光立即上奏说:

‘臣窃以为国家置此大科,本欲得才识高远之士,固不以文辞华靡,记诵杂博为贤。‘毡’生所试文词,臣不敢言。但见其指正朝廷得失,无所顾虑,于诸生之中最为切直。今若以此不蒙甄收,则臣恐天下之人皆以为朝廷虚设直言极谏之科。而‘毡’生以直言被黜,从此四方以言为讳,其于圣主宽明之德亏损不细!’

司马光的奏章既上,胡宿亦言辞激烈的上书,他认为此生借抨击君上、攻击时政而抬高自己,是明显的用心不良、沽名钓誉,这种人,不砍头就算是客气了,当然更不能录取。

事情甚至惊动了中枢,韩相公、曾相公亦支持胡宿,认为此例不可开,否则日后‘多有诽谤君上之徒,以为终南捷径’!

但司马光的支持者也不少,富相公、欧阳修、包拯,都认为本朝百年来不因言获罪,才养成了士大夫直言敢谏的性情。如今因此而黜落该生,怕有伤士风圣德!

两派为此争执不休,按照北宋朝廷的惯例——一方永远不可能说服另一方,也不可能被另一方说服。只好把皮球再提到赵祯脚下。

赵祯只好御批道:‘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我何!’

就这样,把该生入第四等录取。

但斗争还没有完,两制官已经放出话来,就算此人中式,也休想从知制诰手中得到任命诏书!

一片沸沸扬扬中,朝野对这个敢冒天下大不韪的小子充满了好奇,一时间,非但其余四位列入四等的没人关注,就连那位百年来第二个三等的风头,也被其抢尽了。

在万众瞩目中,考生姓名终于大白天下,原来这位不怕死的先生,姓苏名辙字子由!

而三等的那位,乃是他的嫡亲兄长苏轼,另外四人分别叫王介、陈慵、邓绾、吕惠卿……

※※※

陈府花园凉亭中,陈恪与苏辙相对而坐。

苏家兄弟同时高中,可谓千古佳话,可喜可贺,然而此刻两人的脸上,却殊无半分喜色。

“不管怎么说,这次六个入等的,我们嘉佑学社便占了五个,总之是大获全胜。”苏辙穿一身蓝色的儒袍,面色不太好看。

“是啊。”陈恪点头笑道:“这对我们这一科,都是一个提升。”说着轻声问道:“岳父现在如何?”

“我爹气坏了。”苏辙满脸苦笑道:“我在你家借住几日,待他消了气再回去。”

“随便住。”陈恪点点头,满目歉疚道:“这次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其实是有人在借机生事。你看着吧,后面还会闹得更大,你得熬一段日子了。”

“嘿……”苏辙揉揉脸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也不必太担心,你只管静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学庸人自扰之。”陈恪笑道:“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吧。”

“嗯。”苏辙点点头,笑道:“希望我的‘死’,能有点价值。”

“太有价值了!”陈恪重重点头道:“我们所有人都要感谢你!”

如今赵宗绩尚在广西,陈恪在京城又举步维艰,任谁看来,他们都不会是主动挑起争斗的一方。

然而如果知道斗争无法避免,而且对方一定会主动发难,那么最好的对策,就是先下手为强。在自己能占据优势的战场,打一场自己有把握的仗!

当初权衡利弊之后,陈恪同意了苏辙极言直谏的方针。他很清楚,以苏辙的身份,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在御试中写出那样直言君上、抨击时政的策论,必然会被对方认为是天赐良机而穷追猛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陈恪之所以敢用小舅子作饵,是因为有司马光给的珍贵情报——他知道赵祯是在一种自责和责任心交织的心境下,才出了这道近似罪己诏的策题。

但在中枢两进两出的刺激下,赵宗实一党已经陷入了恐惧和愤怒中,他们急需立即做点什么,扭转颓势,以向天下人证明,一切还尽在掌握!

所以他们哪还有心思考虑赵祯的苦心,他们只看到了苏辙是陈恪的小舅子,认为他的策论是为赵宗绩一党掣旗,是在聚集那些对朝政不满、无法从赵宗实那里得到好处的失意者。所以争论一起,就如看到红布的公牛,恶狠狠的扑了上来!

他们完全没在意赵祯那句‘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我何’的御批,认为这不过是皇帝的面子话。殊不知,赵祯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改大宋二十年来得过且过的风气,为将来新君推行改革,而铺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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