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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冤枉!

一母同胞的兄妹两人,当然有过相亲相爱的许多岁月。

她到今天都能够想起,兄长牵着她在草原上撒欢的场景。一同读书,一同骑马,一同捉弄教书先生,一同罚站、打手心……

她惯来是竹条还没挨着手,就大哭大嚎,叫那竹条总轻轻落下。兄长却总是倔强地不发一声,惹得父亲说他肯定是不服气,不知错,打得更重更狠了。

但是她明白,兄长其实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挨打是应该的,所以不想哭。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多么倔强的人!只是越长大就越陌生。

很多时候她觉得皇兄其实还是那个皇兄,是手上的权力太过锋利,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切开,是身边的声音太过嘈杂,令他们听不到彼此的心声。

她想他们兄妹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斗争不与别家同,无论谁赢都会给对方一个体面。他们是为了“谁能够成为更好的大牧皇帝”而竞争,却非骨肉相残,无所不用其极。

她想,她错了!

至于父亲……

对于父亲的记忆,除了打手心的那些片段,便只剩一道冷冷的背影。

“皇兄好!”赫连云云笑着挥了挥手,一如从前的每次相见。

赫连昭图看着她,也如从前般温暖,略皱剑眉:“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披件厚衣就出门?”

赫连云云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兄长相煎太急么?我能顾得上穿靴子,就已经是心性了得!”

“是啊。”赫连昭图情绪莫名地叹了口气:“当年跟在我身后跑的小丫头,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真正能够独当一面了。铁浮屠大营这一步,的确是好棋。”

“哎!”赫连云云也跟着叹气:“虽是皇兄赢了,也不必这么着急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点评吧?这可不是咱们小时候考试——没有下回了。想让我多不痛快呢?”

赫连昭图予以平静的注视:“我家妹子也尊贵惯了,也习惯了一言九鼎,千万人如牧草倒伏。却是不能再忍受旁人指手画脚的……”

他顿了顿:“这是我们日渐疏远的原因,也是皇家无亲情的根由。”

“或许吧。我们有一万种正确的废话,来宽慰自己的心情。”赫连云云笑着摇了摇头,美眸一转,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弋阳宫的?”

赫连昭图看着她:“如果我说,你在铁浮屠大营的时候,我就等在这里呢?”

赫连云云不再笑了,她看着赫连昭图,似要判断这句话有几分认真。最后她说道:“那孤确实取死有道——孤差你不止一筹。”

赫连昭图却摇头:“你赫连云云不会比任何人差,今日是为兄胜之不武。我胜在一个妹妹对兄长的信任,胜在我明明引导了一种竞争秩序,却又突然将它打破。我编织了一种假象,把我们之间从小到大所有的相处都摞成筹码,这实在是世间最卑鄙的事情。”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我等在这里的时候,我在想,在你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机会之后,若是选择悄悄离开牧国,我不会拦你。”

“但是完颜氏……”

他脸上的温暖似被风雪冻去了,一霎就冰冷:“你能理解的。孤不可能允许你去考验完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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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万乘,孤万乘,自然没有什么不理解。”赫连云云提着马鞭:“那么——皇兄一人在此,最后是要亲自考较妹妹的武艺么?”

现在只有赫连昭图一人站在对面。

赫连昭图是洞真,她赫连云云也是洞真。

诚然赫连昭图更早进入这一境界,积累更为雄厚,已有登顶绝巅之势。

但她生就一双如太祖般的天之眸,仍然有一战之力——赫连家族的真血子弟,都以苍青之眸为标识,也都称为“天之眸”,但只有她赫连云云的眼睛,同太祖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祖血复醒的表现,也是她同赫连昭图竞争的一个重要优势。

马上搏杀生死轻!

大牧帝国尚武成风,她赫连云云也并不缺乏向锋镝寻血的勇气。

可赫连昭图没有说话。

只有一道又一道披甲的身影,落在赫连昭图身后、身侧、身前。

密密麻麻的甲士,顷刻将这云境长廊填住,只有一截的云境长廊不断延展,甲叶如鳞泛天光!

外间风雪都已经糊到一起了,大团大团地翻滚,天地一片沉黯。

“武!!!”

甲士齐齐上前,手中长矛下压。

长矛一片如林,矛尖是繁星满天。

在如此强大的军阵中,赫连昭图的身影仍然清晰,其独立在彼,如雪中赤日,仍然张炽,他并不亲掌此军,甲流绕他而走。

掌军的乃是赫连昭图麾下第一勇将——朱邪暮雨!

此人眸如鹰隼,体态修长,气质森冷。一手握住刀柄,一手竖在身前。将长刀架在手上,以肘窝藏锋,眼睛直直地盯着赫连云云,就那样在军阵之林里,大步走来。

大牧建国之初,有二十四个真血贵姓。

几千年风吹雨打,很多尊贵的姓氏都已凋零。“朱邪”便是尚存的其中一个姓氏,不过声势早不复开朝时,远远及不上呼延、完颜、金氏这些。

朱邪暮雨在很多年前就跟着赫连昭图,实力深不可测。

往前他见了赫连云云,是要拜倒下跪的。今日却提刀来迎。

赫连云云亦只是一笑,明了皇兄不言的回答。

明白这就是君王的答案。

她学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所以她也只是一响马鞭,往前,往前,往前行!

面迎千军!

啪!

茫茫风雪都留下鞭痕。

赫连云云只身杀进了铁甲军阵里,像一朵云,飘进了铁的湖泊。

刺~啦!!

这时天地之间,有一声极其清晰的裂帛响。

已经退到军阵最后的一身王族礼服的赫连昭图,和军阵深处几乎已经被淹没的赫连云云,都同时折身望去——

茫茫风雪像一道被撕开的帘。

一尊恍惚如神人临世的美男子,一手拎着血淋淋的长剑,一手轻轻抬起,将这帘幕掀开!

掀帘见美人。

在漫天呼啸的风雪,喊打喊杀的铁甲军阵中,夫妻两人便这样对望。苍青色的天眸,映照着桃花般多情的眼眸。

一时仿佛已是一世。

不知杀穿了多少兵马,不知斩开了多少阻截,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也不知自己流了多少血。

他只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