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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少年确实已经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再吐了一口鲜血后,他的身体似乎到了极限,即便恶鬼喊了他数声,少年也并没有再动,他的眼睛阖着,靠在树下宛如一个死人。

“道长?”

真死了?恶鬼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喜悦感,确认少年再也没动,他扭身就往枯树林外跑。

只是它没跑出几步远,顿时被一股无形巨力捆住,恶鬼哐当一下被拽回数步远,惊悚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它的脚踝处此时捆着一条血红色的锁链,那条锁链像是鲜血凝成,一端连着它,另一端连着远处的少年。

它试探性地往外走,离这个人越远,就越有种魂体被撕扯的感觉。反复试了几次,它终于知道自己跟这少年道士捆绑在一起了,像它这样刚修炼成魂体的鬼,一旦被撕裂,就再也没有修炼的可能,更有可能魂飞魄散。

这时候,南坞山高处的阴风卷得更烈,恶鬼看着高处的阴风走向。

“不会吧……封印要关了吗?”

恶鬼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少年道士靠近,它走到少年身边时,那人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它看到少年的断腿,恶鬼犹豫了下,看着远方的阴风,又看了看地面满地的血水。

不能死在这,它还要逃出去。

“还好,还能救。”恶鬼松了口气,它飘到了少年断腿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少年腿上摩挲着,似乎是在判断什么,等到他找准断骨位置时,手指顿然凝力,只听见咔嚓一声,昏睡中的少年不禁闷痛喊了一声。

恶鬼的动作更小心了,被少年的闷痛声吓得停了几息,而后边道歉边下手:“道长得罪了啊,你这腿得救,晚了可能就真断了。”

弯曲的断腿被强行纠正,恶鬼正完腿,又从附近捡了些许枯枝,从少年身上撕下几块布料,动作娴熟地将对方的断腿固定起来,简单做了止血。

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将少年背了起来。

捆在恶鬼脚踝处的锁链没有任何反噬,恶鬼轻而易举地将少年托到自己背上,原先拖着他走的时候,恶鬼就感觉这人很轻,现在一背起这人,越发觉得这人轻得有点过分。

穿得挺好的,怎么不吃胖点,修士都这么爱塑形修身的吗?

恶鬼想到他许久未见的儿子,它还是人的时候,它的儿子就是个大胖小子,七岁的时候就胖得走路喘息,让他减食锻炼,那臭小子就会整日撒娇讨好。

想到此处,张富贵想到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他妻儿了。

南坞山是个阴盛阳衰之地,而在南坞山峡底下的裂缝,是一个只进不出的鬼魂坟墓。

恶鬼,也就是张富贵早年因为采药摔死在这南坞山崖底下,从修炼出魂体后他一直想方设法地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整个南坞山裂缝里压着一个特殊的封印,听说是某位大能者留下的,死在此地的生灵,一生都无法离开南坞山,连居住在此地的凶祟都无法撼动。

张富贵原以为,他往后余生就只能在这地方当鬼了。

可是几个月前,南坞山里那些个大名鼎鼎的凶祟大鬼忽然间厮杀起来了,似乎是为了抢夺某种秘宝打得不可开交,而就在这个时候,原先如同铁牢的南坞山封印变得薄弱,这种削弱一直持续到几天前,南坞山西边封印终于出现了一个裂口。

逃出南坞山的机会来了。

宿聿是在摇晃中再次清醒的,识海里的闷痛感还没消失,他感觉到自己趴伏在一个阴冷的躯体上。他稍稍睁开眼,就看到那个白色光团正背着自己在森林里穿梭着。

“去哪?”宿聿开口问。

张富贵累得喘息,听到声音就下意识回复:“当然是逃出去了,再晚点封印关了就……道长!?道长你醒了啊!”

宿聿试图动了动,发现身体上的痛感消失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腿,他感受到腿部断骨处是伤痛减起,似乎被什么固定住了,摇晃带来的颠簸没有影响到断骨的疼痛。

他低头看着恶鬼,忽然问道:“你做的?”

张富贵急忙点头。

背上的人没回应,张富贵往旁一看。

少年那双金纹还没散去的眼瞳半敛着,似乎没注意他点头。

真是瞎子啊……?

宿聿察觉到白色烟团动了:“怎不说话?”

张富贵脱口而出:“是、是我做的。”

那断腿要是不处理,废了是一回事,伤口血流干那可是要命的。再说了不处理伤口,他还怎么背着这人跑啊,这血再流下去,方圆十里的野鬼都能被引来。

张富贵生前是个行脚医师,最听不惯的就是病人乱来不听医嘱,要是换成他以前那些病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非得把那人一顿臭说。

张富贵满心的委屈不敢说,只得唯唯诺诺:“伤势放着不管……会死的。”

宿聿:“死了不好吗?”

死哪里好了,非常不好!

可面对少年,张富贵半句谴责不敢说。

没有别的,就是惜命。再说死了,只会更痛苦。

两人的对话停止,张富贵没说话,身上的人也沉默了。

对方似乎不关心他的去处,除了最开始几句话,后面他就没再说半句话,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没有表达出想去哪的心思。

南坞山封印出口就在西边,张富贵背着人走了两个时辰,气喘吁吁到了枯树林的尽头。

从远处望去,他能看到外边的雾气变得稀薄,隐约有属于南坞山外的气息涌了进来。他喜出望外,往外走的脚步急了几分,只是堪堪到了枯树林边上时,忽然感受到了四周散落的阴草跟残破的阴气。

太安静了,怎么连个鬼都没看到……

张富贵冒出了一身寒意,正当他往后退几步的时候,远处突来传来一阵劲风,席卷风浪卷得他退后了数步,急急忙忙地缩在枯树边上抵御狂风。

“什么情况——”张富贵被风迷了眼,忽然有只手死死压在他的肩膀,“道、道长?”

那股气力像是把他按住,原本想逃的张富贵双腿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偏头就瞧见背上的人此时没有看他,那双诡异的眼睛正直直看向远处——

少年眼睛微斜,平静如死水的瞳孔似乎转了下。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