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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剑尖有微微的雾气掠过,轻抚在剑身上,似乎在说着什么。

“一个时辰。”

顾七轻声道:“他与我是这么说的。”

山林之中,不知何时树枝上叶子,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雾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化着……

‘去的时候,小心那个人。’

‘别让他碰到阵。’

‘也别在他的阵中。’

黑衣人脑海中顿然响起了传音中主上特意交代事情,脸色微变,在这时候急急看去,山间中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却在无形之间,刺骨的寒意顺着雾气逐渐爬升,僵硬的感觉令得黑衣人的四肢发麻,几乎在第一时间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双手紧缩捏爆了手间的血虫,而山野之下的玄羽庄小院中却没有传来惨叫声。

血虫咒杀……没有作用?!

院内,院外,失控的修士站立着没动,原先挣扎癫狂的假象随着寒意升起逐渐消失。

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的只有一个个如同冰柱站着的修士,他的脸上还保留着失控的模样,只是身体上覆盖满了寒霜,像是有东西刺破了他们的皮肤,一点点深入到他们的经脉当中,无形间将那些渗入到人体内的血虫逼到了修士们的左臂上。血虫爆开的时候失控的修士们臂膀鲜血淋漓,却没有如同先前那样影响丹田,爆体而亡。

雾气之中,齐六叉腰呐喊:“老子撒了一个时辰的寒草种!”

“我们动富贵哥的种子没事吧?”

“回头把这些寒草带回去,保证富贵出关的时候收获大片功勋寒草!”

“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墨兽急声。

不见神明:“什么忙都没帮上,你闭嘴吧。”

墨兽觉得自己威严受到了威胁,什么叫它没帮什么忙!

这浩大的阴气全是它辛辛苦苦给宿聿攒下来的……它骂骂咧咧的话没有达至宿聿的耳间,沉思之际看向宿聿体内的元婴跟受损的经脉,元婴没有过多的动静,经脉渗出了血,却没有爆裂受伤,剩下只有的被从中调出的源源不断的阴气。

隐隐之间,它觉得这个年轻的万恶渊之主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却说不出来。

万恶渊的众鬼们早就在院周撒满了寒草的种子,强大的阵法将那些寒草一步步催生,刺破进入了修士的体内,根须在经脉里攀爬,寒意逼得所有的血虫不得不往安全的地方靠近,最后在咒的影响下爆裂在修士的经脉中。

寒草,不对!?似乎是阵法!

“让寒草在他们经脉里生长!?”江行风怔然。

宿聿手中的古灵舟轮转,他没有看向任何人,一双眼睛像是透过无数阵纹,把控着此间的所有:“体内长几株草,总比死了好,不是吗?”

江行风听到这话一下愣住,这种近乎蛮力粗暴的推进方式,事后这些修士免不了寒症缠身数月,甚至体内还有可能留下寒草的残余……可这些后遗症均可通过药疗解决,寒草也能根除,比被血虫引爆丹田实在是好太多!

大胆!鲁莽!竟然让寒草在人的体内生长……怎么会有这种布阵方式。

江行风看到宿聿的同时,也见到对方那只布满图腾的眼睛。

——灵眼,擅洞悉。

不久前江行风所作的,就是利用寒草才失控修士体内的血虫逼出,这个人莫非是通过洞悉术,洞悉了他治疗的过程!?想到此处,江行风看向四周的修士,无疑的,所有修士的血虫的爆开的地方都在左臂,因为前不久他就是将血虫从左臂逼出……这人是复刻了他的治疗方式,将治疗之法融入阵法当中,让寒草往他想要的方向生长……深入到修士们的身体内。

不见神明不是重点,那只是障眼法,他在破解的是血瘟疫。

“你看到了?”江行风偏头看向宿聿。

宿聿声音如常:“学的不深透,到时候劳烦你善后。”

什么叫不深透!?莽夫莽夫!

熟悉各种医阵,江行风没见过这种布阵方式,大胆妄为,宛若天马行空的布阵方式。

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站在宿聿身边的活尸,后者保持着蹲着的姿态,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其中所有的阵法,而在它面前的地面上,刻着深入地面的经脉走向图……先前江行风就知道这活尸似乎懂点医术,眼下看到这如游蛇的经脉图,更加确定了某种想法。

“这也太厉害了……”齐衍按住小人参,在对方嗷嗷呐喊里看着。

齐则看着脚边凝霜的血,双手搭在残废的双腿上:“古灵舟,或许就是该留给他的。”

寒草之阵在他的掌控中不断蔓延,小院中其他人鸦雀无声。

觊觎古灵舟的探子们不敢再动,漂亮的冰霜冻住了地面淋漓的血,刺骨的寒意在不见神明假象消失之后才浮现在他们的面前,幻境中还有幻境,阵法中还有阵法。

少年抬头,跃过无数雾气,直面黑沉的山林。

山林里的雾里,持剑的顾七微一偏头,如隔万里,却看到了一双眼睛——异常漂亮的眼睛。

少年站立在院落之上,仰头看来的眼睛里图腾明亮,而更深处的是一场跨过雾气,远至更内里的东西,层层掠进,穿透什么无数的声音,变成破窗的雷光。

顾七神魂微颤,他见过那双眼睛。

多年前,外面雨雾沉沉,雷光闪烁之际。

四周站着看不清的人,低劝的声音萦绕耳侧。

他低头凝视着,脚着地,蹒跚学步的小孩。

小孩甚至连路都走不好,刚刚凝魂成形的躯体充满了不协调,磕磕绊绊,走几步路都要学着周围的人,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带着与众不同的图腾,稚嫩的脸上有种茫然的空白感。他被挤到了屋内的角落里,被人轻飘飘地抱在了椅子上,用着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屋里所有人谈论他的去处……唯一不变的只有寻求安全的后退,紧紧地贴着椅子的椅背,似乎紧靠着什么,才能给他带来一点虚无的安全之感。

直到他靠近时,那微微抬头看来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解与探究。

‘我叫裴观一。’

低头时他看到了,那不是一双异类的眼睛,漂亮干净的。

‘师尊,你算过他的命吗?’

‘算过,带煞的游魂命格特殊,煞星之命,注定亲缘浅薄,难以教养。’

游魂生而异类,不是人,却能成为人。

那双眼睛就像是他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是他生来的印记,透过眼睛看向人世间。

之后小孩伸出手,拉住了自己的衣摆,似乎在那一隅之地内,除了紧靠的椅背,他多了一个依靠。

后来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第一次说出的话——

便是喊他‘师兄。’

……

“院落外全是寒草,那些血虫没在修士里丹田里爆!”鹰隼洞悉了远处的一切,急切道。

山林里,黑衣人手中咒并无效果,他不甘心地往外看去,才见到山林里潜藏在雾气之下逐渐凝成的冰霜。不见神明就像是覆盖在一切真相上的假象,在他们以为幻象只是为了遮掩混淆他们的判断的时候,其实雾气真正变化起来的遮住的并不是只有血虫,还藏着布阵者一步扣一步的阵法,从一开始那个人布下之阵,不是不见神明……而是藏于不见神明之下,更深层的阵法。

双重阵法!?

不对不止!

阵法在无形中逼近,黑衣人巡视着周围所有的阵法,无法看清阵纹,甚至都无法推出阵法的阵眼在哪,一切就是突然冒出来,精巧地落在黑夜雾沉的山林里,如此阵法作为肯定离不开那个人手中的古灵舟……可古灵舟到那人手里才这么短时间,怎么做到?刹那间,黑衣人的脑中快速地闪过主上的交代,以及从他人只言片语中听到了某些细节……

阵法——

‘南界那个旧魔窟……据说千年前有上百层杀阵,专门为了困住一个人。’

‘那么厉害的魔窟怎么会沦为废弃之地。’

‘因为困不住……那个人被废修为,还能把那上百层杀阵弄废至只剩下几层。’

是那个人……主上没有明说,但肯定是那个人!

那个废掉上百层杀阵的人!

黑衣人急急略退,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让其他人赶紧撤!”

剑光袭至面前,一招杀招几乎盖面,鹰隼的声音戛然而止,指令未能传达出去。

近处,一把锋利的剑穿透了鹰隼的身躯,从上至下,穿透鹰隼的眼睛,硬生生将它体内的妖丹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