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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片般的公文飞出府衙,扬州府的政务总算是勉强恢复了正常。

杨戈为了防止这些戴枷办公的贪官污吏给自己挖坑,经他们处理的所有紧要、重大政务,他都找来过往的公文比对过。

不敢说万无一失,至少大的毛病肯定是没有。

有道是人做初一,我做十五。

杨戈拆开了扬州底层官吏们祭出的第一招后,反手就把那些跳的最欢的一大批底层官吏给抓到了大牢里,填补了那些戴枷办公的堂官们的空缺。

至于他们空出来的位子……

还是老办法,找来他们的副手,告诉他们,你们的上司栽定了,谁能给我补充证据,谁就能顶他的缺。

于是乎,那些前脚才住进大牢的绿袍官吏们,后脚就被他们的副手和下属给埋了。

这种时候,可不会还有人再顾及什么同僚情、同乡义。

连那么多五品、六品的大官儿,都栽了。

他们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还能翻天?

现在占了他们的位子,后续朝廷重新任命新的知府,也调整不到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吏头上。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肯放过?

稳定了扬州政务之后,杨戈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扬州本地大户的第二波连招就到了。

数以千计的长工佃户,在那些大户人家的鼓动下走上街头,蜂拥向府衙,要求绣衣卫将他们的活路还给他们……

他们也不提让绣衣卫释放抓捕的官吏和地主,只要问绣衣卫活路:‘你们绣衣卫不是喜欢为民做主吗?继续啊!’

杨戈是真被这一招给阴得焦头烂额。

他亲自出面去给这些贫苦人家解释,告诉他们,他们这是在查处贪官污吏,还扬州朗朗青天。

没人肯听。

这些人当中,的确是存在着农田和营生被绣衣卫查封,断了生计的贫苦人家。

这些人又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明白道理,只知道这些外乡人夺了他们的饭碗……

杨戈没办法,派人搬了桌案出来,给他们登记,真没了饭碗的,府衙会从查处的脏银中拿出一部分,补贴他们的生计。

这回倒是有人肯听了。

可人群立马就有人煽风点火,说什么‘官字两张口’、‘扭头就不认’、‘坐吃山空’云云。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立马就又开始沸腾了,甚至隐隐有冲击府衙的趋势。

他们背后那些人门儿清……

绣衣卫虽是天子亲军,但他们没有上命、不是钦差,所以他们若是在办案的过程中引起“民愤”……死也白死!

眼瞅着场面失控,心头火起的杨戈终于按耐不住,一刀劈碎了一栋二层楼房,弹压下即将失控的人潮。

接着再令麾下的力士们,抽刀上弩,再有擅动者一律按杀官谋反论处……

面对一把把雪亮的钢刀,人群中还有人试图再煽动人群,却被站在高处的杨戈发现,果断一刀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沸腾的人群,这才终于熄了火……

杨戈在疏散了人群之后,即刻就派人拿着他的绣衣卫千户腰牌,去调府兵戒严。

绣衣卫没有调动驻军的权力,但通常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各地的驻军都会给绣衣卫面子。

毕竟没有多少人会想得罪绣衣卫……

但这回,杨戈派去的人,却遭到了府兵的严词拒绝。

杨戈心头有数,接着就派人去了扬州卫,请求扬州卫派遣五个百户所的兵力入城戒严。

结果同样遭到了扬州卫的严词拒绝,扬州卫的领兵将领,还言之凿凿要将他上右所僭越调兵之事,上报中军都督府。

但这……

还不是最令杨戈心惊的。

最令杨戈心惊的是,他明面儿上派回北镇府司的数支传令兵,人还没出扬州地界,就被“山贼”给抢了。

人没事儿。

但马匹和公文,都不见了。

那十几个鼻青脸肿的传令兵,是腿着回江都的。

这令杨戈知道,后边恐怕还有一波更大的风浪,在等着他。

那一波风浪若是顶不住,他们上右所这四百多口子人,恐怕活不出扬州……

……

杨戈拿下扬州府衙的第六天夜里,杨天胜回来了。

刚一见面,杨戈就嗅到一股浓得刺鼻药味儿……

“伤哪儿了?”

他连忙上前围着他上下打量:“严不严重?”

杨天胜摘下斗笠扔到桌上,拎起茶壶一口气灌了大半壶茶水:“你这回人情可欠大发了!”

“什么人情?”

杨戈转了一圈儿,没发现他伤在哪儿,伸手就去扒他的衣襟:“你到底伤哪儿了?”

杨天胜连忙捂住衣襟:“你看哪儿呢……没啥大事儿,就这里挨了一剑!”

他一脸无所谓的指了指右肩,仿佛说的是别人。

杨戈又伸手去扒他的衣襟:“处理好了吗?给我看看!”

杨天胜拗不过他,只能扒开衣襟,露出右肩上还渗着血的厚厚白布:“没啥大事儿,我凤阳杨家的金疮药一绝,再过上三五日就什么大碍了!”

杨戈给他拉上衣襟,神色阴戾道:“谁动的手?”

杨天胜漫不经心的回道:“都蒙着脸、认不出,不过伤小爷那人的武功路数,应该是庐山天河剑派的人。”

“天河剑派?”

杨戈念诵了一遍这个名字,正色的抱拳道:“承情了,此事我杨戈必有一报!”

“杨戈?”

杨天胜愣了愣,反问道:“你不叫杨二郎吗?”

杨戈怔了怔,打了个哈哈:“出来混,谁还没几个艺名啊?”

杨天胜险些破防:“这回总该是真的了吧?”

杨戈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我干的这些事你也都知道,要用真名,我自己倒是不怕什么,但就怕连累身边人啊!”

杨天胜想了想,觉得还真是,无论是当初路亭那一把火,还是眼下扬州这一刀,都是一个不慎、满门死绝的大事,当即便无语的回道:“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玩儿得真花!”

杨戈请他坐下:“你方才说,我这回人情欠大了,是什么意思?”

杨天胜长出了一口气,又感叹又心有余悸的说道:“您老人家一句话,连环坞七大坞主都来了,为了掩护那小子过关,老三乌洪江、老六马季长都折了!”

杨戈愣住了,许久才端起面前的水碗一口饮尽,吐着浊气徐徐说道:“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天胜摇头:“你别问我,我至今都是蒙的,这一路上我们都很小心的隐匿了行迹,应该是没有走漏风声才是,你要说是连环坞那边走了风声吧,可人为了这事儿又折了两个坞主……”

杨戈沉默了片刻,追问道:“你们是在哪儿被截住的?对方有多少人?”

杨天胜:“刚一进汴河就被截住了,来人应该有十一二人,都是气海的好手!”

杨戈:“全是天河剑派的人?”

杨天胜摇头:“不是,那些人的武功很杂,使啥兵器的都有,天河剑派应该有三人。”

杨戈再次默念了一遍“庐山”这两个字儿,末了问道:“连环坞有说什么吗?”

杨天胜竖起一根大拇指:“小爷以前没正眼瞧过连环坞,但这回他们这事儿办得的确敞亮,死了两个坞主,一句怪话都没有,就说了一句,请你得空了去他们连环坞喝杯酒……”

杨戈抿了抿唇角,郑重的点头道:“我会去的!”

顿了顿,他再次问道:“方恪呢?你们将他送到哪儿了?”

杨天胜:“他在宿州前一个人下得船转陆路,这事儿只有我和连环坞那几个坞主知晓,那条船还会继续沿着的汴河逆水而上,应当不会再走漏消息才是……”

顿了顿,他补充道:“算算时间,那小子动作要够麻利的话,今明两天就该到开封了。”

杨戈敲击着桌面沉吟了许久,沉声道:“我要没料错,接下来他们就该对这里动手了!”

杨天胜轻蔑的眯起双眼,笑道:“杀你?”

杨戈摇头:“他们拦截消息失败,纵使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杨天胜“哦”了一声:“杀那些官儿?”

杨戈点头:“死无对证!”

杨天胜“啧”了一声,皱眉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杨戈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我想托你替我在江湖上放一句话出去。”

杨天胜:“什么话?”

杨戈一句一顿:“扬州之案,是非黑白已分,我杨二郎代表绣衣卫上右所,恳请诸位江湖豪杰明辨善恶,不要插手此案,还扬州、还江浙一个朗朗乾坤……倘若谁人执意要为虎作伥,但凡我杨二郎能活,必追查到底、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