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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轻岫随口回答:“今日或者明日吧,应当不会太久。”

史伯寿苦笑:“那就承朝帮主吉言。”又叹了一口气,“老夫倒是不急,只是担心耽误云儿的功课。”

史翊云干巴巴道:“……我没关系。”她的功课再耽误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可能是觉得祖父脸色不好看,史翊云又赶紧补了一句:“毕竟人命关天,我自己的事情?不要紧。”

史伯寿只好叹了口气。

朝轻岫唇角一翘,安慰:“反正大家都被留在庄内,就当是多散心。”

史伯寿点头,忽然目光一亮,面?露喜色:“是了,咱们都被留在绿波庄里,”看着孙女,一派慈祥之态,“既然如此,老夫可以?把云儿送到韩县令那边跟着读书。”

史翊云表情?直接凝固。

史伯寿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很?高兴地?带着表情?飘忽的孙女走了,临道别前还呵呵笑道:“多谢朝帮主提醒。“

等史家祖孙两?人离开后,在旁练武的关藏文难得开口:“原来是帮主提醒?”

朝轻岫神色温和:“与在下无?关,应当只是史老爷子关怀孙女的拳拳之心在作祟……”

徐非曲捕捉到了关键词:“……‘作祟’?”

朝轻岫微笑:“我也不爱读书。”

徐非曲深深看了朝轻岫一眼,倒是有些可惜自家师父此刻不在,无?法督促帮主上进。

众人随意闲谈几?句,都没太将?破案的难度放在心上,尤其是徐非曲,她深知帮主慧眼如炬,身处案发地?点时,一般说什么就能是什么。

结果这次却出了意外?。

众人在绿波庄内整整呆了两?天,史翊云更是已经涂黑了四?本书的“口”字,花鸟使?那边除了捎回了一条讯息,说已经得到了赵作元的口供外?,居然没有任何进展。

至于赵作元本人,如今还在自己家中务农,她在没跟项意儒沟通的情?况下给?出了基本一致的回答,杨见善也就没把人喊回来,不过依照韩思合的猜测,杨见善应该是派了人在旁监视。

朝轻岫去韩思合那边待了一会,听到些许消息——据说杨见善正在调查庄内人员在案发当日的行动轨迹,他也是习武之人,工作起?来昼夜不歇,如今已经核对了庄内一半仆役的情?况。

虽然没有任何收获,不过表现出工作热情?倒是很?值得赞扬。

除此之外?,那位被称为花鸟使?的杨见善捕头偶尔还会把水云苑中的人喊去沟通一下情?况,比如史翊云,就被喊去了三次,理由?是杨见善觉得她瞒了点事情?没说。

作为花鸟使?,杨见善的眼力不算差,很?快就查出了被史翊云隐瞒的事情?——她把《刑律要义》的书壳套在了《江湖奇侠集》上,意图借此躲过身边师长的耳目。

杨见善:“……”

花鸟使?忙,被留在绿波庄内做客的人也忙,比如王占定,他手?头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实在无?法干坐着耗时间,已经叫人把不二斋那边需要处理的工作给?送了过来,韩思合与袁中阳也直接开工,连史翊云都在祖父的监督下,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假装读书。

目前还处在空闲状态的人,似乎只剩下朝轻岫一个。

朝轻岫悠哉地?坐在躺椅上,左手?边是一盘蜜饯,右手?边是两?盘蜜饯,手?中还抱着个茶杯,她对走过来的徐非曲诚恳道:“我觉得无?须用工作把时间排得太满,劳逸结合才能长命百岁。”

徐非曲忍不住看向上司。

对方有把工作排得特别满过吗,为什么说起?来会是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徐非曲深吸一口气:“帮主……”

朝轻岫不等她说完,就道:“不过此次出门的时间有些长,若是你待腻了绿波庄,咱们就早些离开。”

徐非曲:“颜堂主等人也一定盼着帮主早日回归总舵,主持大局。”

朝轻岫坐起?身,颔首:“既然如此,劳你替我给?韩县令带句话……”

*

水云苑内。

韩思合叫了个跟杨见善一块抵达的捕快过来,开门见山道:“请问花鸟使?,将?咱们留在此地?,却直到今日都未曾破案,莫非是在玩忽职守?”

捕快闻言大为惊讶:“如今才过去两?日……”

韩思合强调:“是已经足足两?日!”而且这甚至已经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

回想当年,在处理刘家庄那件案子时,韩思合记得自己刚到现场没一个时辰,真凶就已然伏法。

有了朝轻岫珠玉在前,韩思合下意识提高了对六扇门内专业人士的要求。

捕快噎了一下,旋即垂首:“……下官这去请杨捕头示下。”

这位捕快告辞离去,第一时间将?韩思合的态度传递给?了杨见善。

双方同为朝廷命官,自然需要友好相?处。虽说杨见善是四?品捕头,品级要高于郜方府的县令,然而对方乃是文官,又是科举出身,在朝堂上具备天然的优势。

而且踏春假快要结束,杨见善确实不好继续将?人留在庄内。

一位捕快道:“庄内旁的嫌疑人大多已经聊过,到了今日,该去和那位朝帮主谈谈。”

六扇门在办案时有些约定俗成的规则,在陌生人跟亲友都事涉案件时,优先怀疑亲友,在江湖人跟普通人都事涉案件时,优先怀疑江湖人。

在杨见善看来,此地?所有武林人士中,朝轻岫是最不符合其真实身份的一个,她言辞温文,一点不像地?方帮派的总瓢把子,也就格外?令人不安。

杨见善:“过去说一声,我要见那位朝帮主。”

过了会,被打发去跑腿的捕快重新出现,面?色古怪道:“那位朝帮主说,她现在有些忙,若是有什么话要问就请您过去。”

不是自己过来见他,而是叫他过去见自己。

杨见善还没对朝轻岫的态度做出评论,外?头就又来人传讯。

捕快拱手?:“大人,刚刚接到了门内的飞鹰传书。”

江湖中各类奇巧技艺甚多,六扇门早早训练出了一批可以?用来传讯的信鸽与猎鹰,花鸟使?过来处理案件时,也用猎鹰捎信回去,告知周边的同僚,如果同僚有话要捎给?他,也会用信鸽或猎鹰来传讯。

杨见善不解。

作为一个横眉冷对以?孙相?为首的朝廷要员,同时也拒绝对武林人士假以?辞色的花鸟使?,他的社交关系一直比较简单。

捕快:“是阮时风阮捕头的口信,听说大人您两?天都没破案,问问有什么情?况。要是有事的话,反正她就在附近,正好过来帮忙。”

杨见善迟疑:“阮捕头?”

“不止阮捕头,还有伍识道伍大人的信……”

杨见善皱眉:“此事与他有什么干系?”随即冷笑一声,“此人如今不正陪着那个姓黄的为非作歹么?”

“姓黄的”是孙相?刚派下来的门生,目前正在忙着搜刮地?方,借此填充领导跟自己的钱包。

那位捕快低眉顺眼:“伍大人说,听闻大人您两?天都没破案,想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问题,是否有什么需要援手?之处。”

杨见善:“……”

他先是惊愕,再是动摇,最后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两?天怎么了,两?天的时间难道很?长吗?

正常来说,两?天的时间连调查取证都不够,就算是茶馆话本中,那些传奇人物?的破案时长多是以?三日为限。

杨见善感觉同僚对自己的要求有些苛刻,而且他也实在琢磨不明白,阮时风跟伍识道二人为什么会捎来相?同的口信。

这两?人在六扇门中职位不同,品阶不同,甚至阵营倾向都不同,为什么偏偏在“两?天应该破案”上达成了一致见解?

他思忖之事,忽然心中浮出一个猜测——莫非这个案子在别人眼中其实十分简单,猜不出真相?的只有他自己?

阮时风跟伍识道都不清楚杨见善的想法,否则大约能解释一句,“两?天还未破案”的评价所针对的并非他的个人能力,而是跟庄内住客沟通时的顺序。

杨见善当然更不晓得,阮时风原本打算趁着休假来自拙帮拜访老朋友,结果正好撞上朝轻岫出门,至于伍识道,他之前因为北臷使?团在江南一带遇见意外?的事情?受了罚,之后更是想法设法弥补过错,还得陪伴被派下来的孙相?门生办事,近来更是奉京中大人物?的命令留心花鸟使?的情?况,所以?在探知杨见善的消息后,忽悠着那位孙相?门生到了施州附近。

阮时风与伍识道两?人目的不同,但处于对某人能力的信任,此刻不约而同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两?天自然不算太长,不过同僚们都如此说,杨见善也不得不怀疑,自己今次办案时是否当真有些懈怠。

他其实有些疑心那位朝帮主。

与王占定等人相?比,朝轻岫的态度最是旁若无?人,似乎有些旁人看不明白的依仗。

杨见善暂时不去想同僚们的态度,对衙役道:“好,我就去见见那位朝帮主。”

*

在水云苑内靠河的一处凉亭外?面?,杨见善远远看到了徐非曲。

根据这两?日的调查资料,对方好像是个读书人,成绩还相?当不错,家境也堪称富足,不知怎的竟被拐上了自拙帮的贼船。

徐非曲见到杨见善过来,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携着书卷离开,留帮主与这位花鸟使?单独沟通。

此时此刻,有一位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人正坐在凉亭内,凝视着石桌上的残局,她听到亭外?的脚步声,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缓缓抬起?了头。

对视的刹那间,亭后水声,亭前风声,似是兀然平静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