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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泠死不瞑目。

她睁着眼倒了地,漫天黄沙飞舞,箭簇如雨。有的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她脚边。

厮杀声中,亦泠终于撑不下去,合上了双眼。

但没多久,她的身体又恢复了些许意识。

周遭似乎格外安静,浑身也暖烘烘的。

几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清晰。

“你们究竟怎么看护的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落了水!”

“奴婢、奴婢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取一件披风!”

夫人?落水?

她们在说谁?

“都是些不仔细的东西!陪夫人出去的时候就不知道准备好加冷热的衣衫?你们瞧瞧,都这个时候了,竟然也没把被褥给夫人盖好!”

“夫、夫人平日里总嫌闷得慌,所以……”

“闭嘴!”

那人呵斥一番后,亦泠便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她感觉身上的被褥被人仔细整理了一番,掖得严严实实。

她们……是在说我?

亦泠恍然大悟,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分明是被谢衡之一箭射死的,怎么会落水?

而且她胸膛被冷箭射穿,血流如注。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反倒是四肢有些滚烫,是受凉之后的高热之状。

这幅身体,仿佛不是她的。

亦泠很想起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们一个个的,再狡辩也没用了!等大人从庆阳平叛归来,若是夫人还没恢复如初,可有你们好受的!”

大人又是谁?

庆阳平叛……不就是谢衡之吗?

亦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提起一口气。

这一定是噩梦,她得快点醒来!

-

一个月后。

杲杲秋阳穿过树叶,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亮。

难得好天气,整个上京都放了晴,唯有坐落在西南荫棠湖旁的谢府,笼罩在阴云中。

亦泠左胸忽地一阵剧痛,就像那日被谢衡之一箭射死那般,痛感冰凉又刺骨。

她猛地睁开了眼。

久违的天光透过帘帐影影绰绰地渗进来,柔和如月色,但对于昏睡了一个月的亦泠来说,依然刺眼。

她徐徐抬手,挡住了眼睛。

婢女们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还在窃窃私语。

偶尔有鸟雀在窗边鸣叫,伴随着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如此微弱却又真实。

亦泠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把手移开想看看这屋子里的光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能动了?!

亦泠像大梦初醒一般,立刻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被褥窸窣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候在一旁的婢女。

两人惊呼一声,连忙跑过来,掀开帘帐,簇围在床边。

“夫人!您醒了?!”

亦泠没有说话,只是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两张陌生的面孔。

其实她早就醒了。

这一个月来,她的意识无比清醒,能听见别人说话,能感知到日升日落,甚至能尝到婢女喂进她嘴里的药有多苦,且下意识地抗拒。

可是她就是无法真正地苏醒过来。

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身体动弹不得,就像幼时鬼压床一般的体验。

亦泠就这么“昏睡”了整整一个月。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做噩梦。

可是日复一日,她听着大夫来为她看诊,喝着下人们灌进来的药,感知着婢女为她更衣、擦拭身体……她总算意识到,这不是梦。

自己似乎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体中活过来了。

并且靠着辨听婢女们的闲聊,她意识自己此时的身份居然是……

“镜……”

亦泠出声的一瞬,立刻顿住。

她连嗓音都彻底变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镜子,给我镜子。”

昏睡了一整月,醒来却立刻要镜子?

两个婢女大为不解,却不敢说什么。面面相觑片刻,互相递了眼神,一个就跑出去通知府里主事的人,而另一个则去拿了镜子。

看着铜面里倒映的自己,亦泠的呼吸几近凝滞。

这是一张桃羞杏让的面孔。

朱唇玉面,雾鬓风鬟,处处明艳照人,是名门世家才养得出来的蓬勃大气之美。

最妙的是她那宛转眉目下,浅浅一滴泪痣,如同美玉上一点瑕玷,给她这张脸平添了几分流风回雪之态,尽显轻逸飘摇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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