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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正午,先前那个小沙弥终于回到雅舍,将亦泠带向山坡上的一间禅房。

这旌安寺依山而建,环境幽静雅致清旷,大片大片的枯叶堆在地上来不及清扫,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让人十分放松。

但亦泠站到禅房前,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

亦泠转头,吩咐打算跟着进去的曹嬷嬷和锦葵,“我和大师独自谈谈。”

推开禅房的门,迎面是一架七扇落地屏风,将内里的视野当的严严实实。

亦泠将房门关上,转过头来粗略地扫了一眼,只见这间禅房简朴得过分,除了屏风前放置的条案与蒲团,就只剩墙上挂着的挑山书画。

那张条案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隔着屏风,她只能看见慧明大师模糊的身影。

原本想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表达自己的来意。

但亦泠辗转一夜没睡,心事又重,因此刚迈出两步,脚下就有些虚浮,险些摔在这蒲团上。

“夫人,请先落座吧。”

亦泠讪讪地扶着屏风站稳时,醇厚经世的声音也从屏风后传来。

她只好牵裙坐下,谨慎地观察了四周,才开口道:“大师,扰您清修了。这次贸然登门,实在是因为信女的生活遭遇了巨变,不得不求助大师。”

慧明大师似乎在屏风后雕刻着什么小玩意儿。

刻刀尖锐,他埋着头,雕刻得很仔细,动作缓慢又认真。

亦泠紧紧盯着拿到身影,许久没等到他开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大师……”

“夫人。”他动作不停,依然埋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平平说道,“若能转物,则同如来,身心圆明,不动道场,于一毛端遍含受十方国土。”

这段话在亦泠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等面前的茶水都快凉了,亦泠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大师,您能不能说通俗点?”她如实说道,“我听不懂。”

“……”

慧明大师的身影明显僵了片刻,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了转身,正对屏风后的亦泠。

“既来之,则安之。施主,只要心定,周遭什么变化都影响不了您。”

这话能听懂。

但好像没什么用。

“可如今,不光是变化的问题。”亦泠不自觉地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说,“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晕倒,而后就像被封印了一般,能听能想,却睁不开眼,醒不过来。上京最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该如何是好呢?”

“施主,您如今的境况,药石无医,即是心病。心生念,念生因,因生果。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慧明大师慢悠悠地说,“因从何处来,果自然就从何处生。”

这一段话听下来,亦泠总算不至于茫无头绪。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若隐若现的思路,飘飘荡荡,最后直指她最初苏醒的那一天。

因果因果,她如今变成这样,不就是拜谢衡之所赐?

可他若是这“因”,又要如何解决这个“果”呢?

亦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最后还是得求助慧明大师。

“若是我找到了因,又该做什么呢?”

“无须做任何事。”

慧明大师说,“因的存在,即已是果。”

原本迷迷糊糊的亦泠,在这一瞬间,忽然醐醍灌顶,茅塞顿开。

她甚至惊得一口喝光了条案上的茶水,才平静下来。

“难道大师的意思是,我若要改变现状,就必须要依靠那个始作俑者?您先前所说的‘贵人’,就是这个意思?”

慧明大师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朝亦泠合掌作揖。

“夫人,请回吧。”

亦泠在得道大师面前不敢失礼,让她离去,她便起了身。

只是走到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大师,信女还有一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不知如何开口:“原本的那个人……”

慧明大师:“自有去处。”

-

从禅房出来时,亦泠脸色苍白,神色恍惚,好像失了魂儿一般,吓得锦葵和曹嬷嬷赶紧上去扶住她。

“夫人,您怎么了?大师和您说什么了?您怎么这幅脸色?”

亦泠没什么力气,也不想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一会儿,她两眼又有些昏花,胸口也提不上气来。

这种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出意外的话,她又要晕倒了。

亦泠很是无奈,有气无力地说:“回府吧。”

锦葵和曹嬷嬷一看亦泠这状态,也不敢多问,一左一右地搀住了她,生怕她在这人来人往的旌安寺就不省人事。

刚走了两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亦泠眼前都黑了一瞬,差点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她定了定神,沉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吩咐道:“把谢衡之叫回来,立刻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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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时,青瓦檐牙下挑着一盏莹莹宫灯,在余晖中悄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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