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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延饮完,已是入夜,未再处理手边政务,拿起一旁台架上的玉笛。

他这几日一直未再练过,倚进龙椅中,懒散交叠长腿吹起不太?娴熟的曲调。

自他登基后,不喜欢这清晏殿严严实实的墙,四面都拆出门来。

此刻,隔扇门外是夜色下的重重宫阙,清晏殿坐落在?高?处,遥遥望去,宫灯琳琅,浮华满目。

吹着这曲不成调的笛声,戚延便忍不住想起前夜里。他此刻倒很想去凤翊宫,只是怕又将温夏吓成前夜那般。他知他既要去,这一次见到她?便不会再开恩。

“皇上,劳累两日了,您今夜歇歇吧。”胡顺端着侍寝名牒行上玉阶。

戚延本?皱眉要斥退,但倏然一瞥间再次侧目望来。

盘中只有一块名牒。

他深邃目光紧罩在?胡顺身上。

胡顺抬起头?笑?得合不拢嘴,只差将“恭喜皇上”挂在?嘴边。

殿中寂静许久,戚延收好玉笛,起身回乾章宫,玄色龙袍凌风翻卷。

凤翊宫。

温夏已沐浴罢,任由宫女擦拭秀发?,护理周身肌肤,扶她?到镜前梳妆。

发?髻半挽,余下大半青丝柔顺披散。

白?蔻笑?着凝望镜中的淡妆美人,胭脂虽浅,却难掩姣美风华。

白?蔻拾起满案金玉花钿,欲戴在?温夏发?间。

温夏道:“还是以?花为?簪吧。”

她?想,戚延应是会喜欢鲜花的。行宫初次以?梅枝为?他量衣,他一双深目便久久落在?那娇艳红梅上。

入夜里微风沁凉,轿辇停在?乾章宫门口。

温夏缓步入殿,胡顺恭敬为?她?领路。

一路裙摆迤逦,薄纱摇曳,宫人跪满长道,一柱一明?灯,照亮她?要通向的路。

戚延坐在?寝宫一张书案前翻阅剑谱。

温夏款步入内,朝他参拜:“臣妾拜见皇上。”

她?尚未行近时,戚延便已闻到馥郁花香,似满簇的玉兰花于?殿中绽放。抬眸的瞬间,他深不可测的双眸紧落温夏身上。

佳人婉约静立,眼如秋水,唇似红樱,面如春半桃花。

今日的温夏身着浅藕色凤纹曳地长裙,半绾的秀发?以?牡丹花枝为?簪,青丝柔顺披于?双肩。

她?静立案前,宛如初见俏立于?水畔。

暗寂的寝宫恍似浮现起青州千盏明?灯与车水马龙,烟火人间如梦如幻。

戚延微眯深眸,尽量用不带压迫的嗓音开口:“你还可以?离去。”

温夏无声了片刻:“可我是您的妻。”

戚延握了握拳,自案前起身。

玄金革靴迈开步伐,健硕身躯停在?她?身前。

成年后的他们与幼时相比,实在?更为?悬殊。

她?纤细婉约,身量只及他胸膛。

他常年习武,修长挺拔,比御用武斗士都高?大健硕。

无形的威压之下,温夏终于?有了退步之感,却不曾再退,只眼睫轻轻颤抖。

戚延横抱她?走向龙床。

殿中宫人退至门外。

如上一次的亲吻,戚延从最初的温柔安抚到桀骜不羁,温夏退无可退,却在?肩头?一凉时,终还是忍不住抵触地按住他手掌。

戚延深邃眸光紧罩她?,温夏也不知如何才?能控制这份抵触。

她?会想起九岁被他一张鬼脸面具吓到不敢入睡的夜晚。

她?会想起她?亲手种的桃树,被他与梁鹤鸣的箭射落的那些桃果。

她?会想起他在?朝堂上说?她?五岁陷于?青楼。

也许是她?的惊慌与胆怯太?过了,戚延停顿了好久,终于?收回手,一身悻悻掩在?深不可测的帝王威压之中,起身离开。

“这是朕放你的最后一次,夏夏,只此一次——”

温夏却忽然拉住了他袖摆。

戚延回头?,她?眼睫颤抖,香腮酡红,含情凝睇的杏眼无声应允着。

夜色沁凉。

炉中沉香白?雾袅袅。

发?间牡丹倾落在?龙榻边沿,姣美花瓣一片片剥落,自帐幔凛冽的风中飘落在?床边龙凤如意锦纹地毯中。

因痛颤合的红唇边,终还是抑制不住地呜咽着。

温夏看不真切帐中一切,依稀见戚延发?红的耳廓,他应是耳红的吧。可她?想,他怎么会耳红呢。他桀骜不驯,周身强盛到超脱她?所知所觉。大婚前夕,宫中嬷嬷便与她?说?过,虽疼也不过是那一瞬,男子至多两三盏茶便可以?了。

温夏终于?哭叫出声:“书上骗我……”

“什么?”戚延吻她?湿红眼角,嗓音暗沉低哑。

她?的眼泪大颗地掉。

戚延忽然捧住她?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唤她?夏夏,又低唤,温夏。

温夏恍恍惚惚,似看见了凛冽的戚延,盛情的戚延,五岁时为?她?摘过星月的戚延。

一切知觉又在?清晰提醒她?,如果她?可以?选夫君,那绝不会是戚延这般的。

她?要选一个芝兰玉树,清隽雅致的青年,会音律且风趣,如四哥哥那般懂她?护她?。

她?又在?这清晰的知觉里想起了英隽卓立的爹爹。

这世?间有三个人为?她?摘过星月。

爹爹,戚延,四哥哥。

……

候在?殿外的宫人跪了一个时辰,殿门隔去大半的音,却仍能听见依稀的哭叫声。直到帝王低沉唤入内伺候,早候着的宫人忙端着一盆盆热水,鱼贯而入,但却只伺候了帝王一人。

戚延行至屏风外,任宫人长巾擦去身上汗渍。

胡顺惊慌地哎哟一声,望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健硕臂膀上,有红红的抓痕,温夏的指甲很长,伤痕并不深。

胡顺要为?戚延涂药,戚延薄唇微抿,示意他们退下。

他洗了滚烫长巾回到寝宫。

帐中美人鬓云乱洒,半张脸埋在?软枕中,白?皙颈项间仍有淤红。

戚延微有些愧意,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柔弱。

他俯身整理温夏散乱鬓发?,她?微微一颤。

“抬起头?。”

“我不。”埋在?衾被的嗓音带着一点小鼻音。

戚延不怒反笑?,强行揽过她?。

温夏花容失色,急忙拉过衾被。

戚延俯在?她?耳鬓,幽香阵阵,他嗓音低哑:“花为?什么没了?”

他在?问,那朵玉兰花,宛如粉瓣桃花的玉兰,为?什么没有了。

温夏很久才?回答他:“那是两岁时的烫伤。”

戚延微凛:“我以?前怎么不知。”

他们的幼年干干净净,她?只把他当哥哥,他只将她?当做他一个人的妹妹,自然不知这些。

戚延问:“现在?还会疼么?”

温夏不回答,脸依旧埋在?软枕中。

戚延以?手指梳理她?长发?:“朕为?你宣女医?”

她?摇头?。

“朕洗了长巾,替你——”

“我要沐浴。”

戚延嗓音愉快地答应。

温夏这才?从软枕中抬起头?,看向他。

发?丝凌乱贴着她?面颊,没有皇后的端惠娴雅。她?白?皙,姣美,湿红的眼尾娇媚楚楚。

她?杏眼盈盈湿润,低软的嗓音委屈而又可爱:“我是你的皇后,也是你的妻。从今夜起,你往后更不可以?再欺负我。”

戚延喉结滚动,沉声说?:“我知。”

“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嗯。”戚延起身要去宣宫人,忽似想起什么,回头?朝温夏看去。

她?裹着衾被坐在?宽大龙床上,唯露出一张姣美可爱的脸,像极了五岁的温夏。

戚延挑眉:“你在?吩咐朕?”

温夏未回答。

他一点也未介意,吩咐宫人为?她?备水沐浴。

温夏起身后,宫女入内将衾被床单换下,那赤金色的床单上烙着鲜红印记。戚延瞥了一眼,回书房取了玉笛来。

温夏归来,望着他手中玉笛有些意外。

戚延道:“朕学给你的,届时可以?与你合奏。”

温夏红唇微抿,轻轻点了下头?,入了床榻,拥着衾被合眼。

戚延行来,靠坐在?床头?:“你不想听?”

温夏未曾睁眼,只说?:“皇上才?学几日吧,会吹了?”

“你且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