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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栋带戚延去见那柳曼娘那回, 柳曼娘曾经?告诉戚延,她家未获罪之前, 她父亲也?是个县令,她也有家世清白的好姐妹。

好姐妹嫁给心仪之人后温婉持家,事事操劳,却不得丈夫喜爱,自请和离。和离后,那?丈夫才?发现她姐妹的好,可去求和时, 那?姐妹选择了旁人二嫁了。

柳曼娘那?日隔着屏风同戚延与阮思?栋道,她们女子没有他们男子想的那?么弱势不堪,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 没有这个人,总会有一个人对她好。

失去之后才?悔悟, 才?知珍惜,如果他出手太晚, 或是方式不对,恐怕是追不回死了心的皇后娘娘。

所以?戚延想,他气头上?绑住温夏手腕时已经?筑下大错,他不能再让她哭了,也?不能惹她生?气。

如果能说?服他自己。

那?就当方才?什么都未看见。

她只是冻坏了,霍止舟只是小人之心, 趁机为她取暖。

他比温夏长了七岁, 应该如少年时那?个太子哥哥一般让着?她, 护着?她。

戚延回到屋中?。

温夏房门闭着?, 他们还在里面。

他一双眼眸淬了冰般寒。

一动不动站了好久,戚延转身回到灶房烧了一锅水去处理那?狐狸。

戚延没干过这种粗活儿, 只在卫蔺元的山谷里学武时,见师父门中?弟子做过。那?时大家喊他加入,他一身恣意高贵,嫌弃得紧,如今倒沦落要?亲手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

蹲在井旁,戚延脱了一身黏腻的外衫,寝衣袖摆高高挽到腕间,露出有力的手臂,臂上?青筋随着?他动作喷张鼓动。

屋中?。

温夏从?睡梦里醒来。

慵懒抬起的眼睫迷惘之间望见近在眼前的清隽侧脸,她一时愣得没回过神,片刻忙慌慌张张靠向床里头。

她急喘着?气,紧紧捂着?被褥,面颊一片灼烧。

她刚才?醒来时枕在霍止舟肩膀上??

他闭着?眼,看起来正在熟睡,微微拧了拧眉,恰在这时似刚醒来般,睁开眼看见了她。

“夏夏,你醒了。”

“四哥哥,你怎么在我屋中?……”温夏软糯的嗓音很是慌乱,即便她愿意接受霍止舟,此刻也?实在吓了一跳。

她脸颊涨红着?,美目里惊慌流转。

霍止舟道:“昨夜见你睡着?,我本要?离开,但我心口疼痛难耐,一时靠着?睡着?了。”他目中?颇为愧疚。

这愧疚却是对此刻的谎言有愧。

他只是不愿再把机会让给戚延。

她九岁被戚延抛弃时,明明是他遇见的她,他不会再放手。

温夏眼波转着?,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像她平时那?般有些愧疚地没再看他:“对不起,恐怕是我睡着?了压到了你……”

霍止舟心中?愧疚更甚,轻抿薄唇:“可我宁愿与你这样?,看你睡得香甜,我就安心。”

温夏只是慌乱地避开脸:“你心口还疼吗?”

霍止舟道着?已无事,下了床,整理发皱的龙袍:“抱歉夏夏,哥哥唐突你了。你安心穿戴吧,我去将热水给你端来。”

他阖上?房门离去。

温夏不知这一切,对霍止舟十分歉疚。戚延在此,她也?不愿让他误会什么。

可握着?衾被的手微微一顿,温夏望着?那?麻布糊的窗户,眼底的光一寸寸淡了下去。

她为何要?怕戚延误会?

她就应该像昨夜那?般,让戚延以?为她已经?把事做绝了,他才?会死心离开。

温夏起身出门想自己去打水来。

谁知霍止舟已经?出现在门口,木盆中?的热水在冷空气下冒着?缕缕白气。

“四哥哥,我自己来就是了。”温夏伸手去接。

霍止舟未让她过手,温夏只好侧身让他端进屋来。

只是眼前门处,戚延身着?玄色寝衣,袖摆卷到上?臂,拎着?桶进来。

温夏吓了一跳,被那?卷起袖子的蛮劲与他脖颈间的血迹吓到。

她蹙着?眉后退,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男子滚烫的汗气传来,掺着?那?抹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温夏只有退避。

戚延顺着?她视线望了眼一身沾血的衣衫,虽然他穿着?玄色看不出血迹来,那?血液凝固的斑驳暗纹与一身血气还是会让人不舒服,尤其是温夏这般娇贵的女子。

戚延薄唇逸出一句淡淡的“我送完就去沐浴”。

温夏探头瞧了一眼那?桶:“这是什么?”

“草木灰。”

温夏微愣,脸颊瞬间便烫了。

“将就一下。”戚延将桶放下,并不看她,也?未看屋中?的霍止舟。

他好像与昨日那?个缠着?她不放的戚延不太一样?了。

温夏道:“你不必给我拿来这些,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你也?是一国之君,犯不着?再为我做这些。”

她微顿:“毕竟,从?前也?没做过不是么。”

这是温夏第一次说?出嘲讽的话来。

从?前戚延不仅没做过这些细致入微的活儿,他还用净房三尺香灰败坏她名声,如今却能提来一桶草木灰,耐心地告诉她先?将就一下。

戚延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未有过的安静与深沉。

温夏只觉得他这双眼睛又恢复了以?往帝王的深不可测,她移开目光,只回头朝霍止舟说?一声谢谢。

洗漱好,温夏很是纠结地穿上?了身上?的脏衣服。

她往灶房走去,想去要?些热水把一身衣服换下来洗了。

灶房里生?着?火,没有霍止舟与戚延的身影。

温夏找着?盆,小心地包上?一块布去揭那?圆木锅盖。

滚烫热气一冲而上?,白气散开后,锅中?一只大头吓了她一跳。

温夏尖叫一声,锅盖也?应声滑到了地上?。

“夏夏!”

戚延急促的嗓音从?灶房背后的木门中?传来,他箭步冲进了屋中?,一把将温夏拽到胸膛里。

温夏后背撞到泥墙,惊魂未定?,急促地喘着?气。

戚延仔细检查着?她手指可有烫伤,焦急挽她袖摆。

温夏这才?望见他未着?上?衣,也?仅仅只是用寝衣系在劲腰处遮着?下头。衣衫滴着?水,他浑身肌肉喷勃,滚着?水珠滚。他应是在后院沐浴,肌肤上?蒸腾起薄薄热气。

温夏慌张地抽出手,侧过脸想离开。

戚延长臂撑在墙上?,上?头的箭伤处还流着?血。

温夏的手被他拉住。

这么轻的力量,她竟以?为是霍止舟在拉她另一只手,可垂眸望去,戚延掌心布满累累伤痕,乞求一般轻轻地握她。

“那?锅里是我昨夜猎的狐狸,吓到你了。”

“等我把皮毛处理干净,你就可以?有地毯了,再给你在脚边也?放一张,这样?夜间你就不会冻着?双脚了。”

温夏想推开戚延,可他未着?上?衣,她不愿触碰他身体,收回了手:“你让开。”

戚延沉默一瞬,痛苦地望着?她:“你拒绝我的时候,能不能也?拒绝燕帝?”

温夏怔怔瞧了眼他这双痛苦的眼睛,不知他昨夜是不是看见了他们独处一室。

可她不愿再去顾及戚延的想法了,她如今只想做一回自己的选择。

“皇上?,我已经?有了太后的废后诏书,我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不是你的……”

“那?诏书是母后写的,不是朕!”

“可我认。”

温夏很安静,目光也?从?未这般冷淡:“为什么你说?要?我回去,我就要?回去?为什么你说?可以?抛下我,我就要?有多远滚多远?”

“九岁时,是你把我赶回北地的。若不是你,我怎么会遇见他。”温夏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可以?有击败戚延的武器了。

他的一双桃花眼不再峭隽多情,恰如一滩死水,天昏地暗的绝望。

戚延滚动着?喉结:“对不起。”

他的嗓音无比嘶哑,竟有一点像是风寒中?的脆弱:“是我不好。你假死昏迷时,我不知道救不好你该怎么办,我就想着?我的夏夏那?么漂亮的脸没有了,等她醒来我就还给她一张脸吧,跟她一起变成丑八怪。”

温夏眼睫颤动,一双杏眼依旧冷冷的。

“后来满宫的人都说?你薨了,我不信,我要?把你救活。救不活,我就睡进冰棺里,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黑夜。”

“皇上?,说?这些话我应该信吗?”

“你让一个受尽你欺负,受尽了你抛弃的人去信这些话,她敢再信吗?”

戚延竟红了眼眶,他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他嘶哑地祈求着?:“你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我把京畿放到你手里掌管,我不再收回温家的兵权,温家的势力我半分都不去撼动!若我再如从?前那?般对你,你让你三个兄长带兵反我,你把我囚/禁起来,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你来称帝!”

温夏极是震撼,如瞧个疯子般看戚延。

“我不会再信你了。”

“那?你就信霍止舟?你信的到底是燕帝还是温斯和?”

戚延十分痛苦,也?十分冷静道:“他说?是废帝抓他,你就信?那?废帝人已经?死了,没有人证物证,就凭他一句话你就信了?”

温夏深吸一口气,望向戚延的一双杏眼无比坚定?。

“我九岁就认识他,他是温斯和的时候就对我好,就保护我,他也?救过我的命。他如今称帝了没有勉强我,从?来不唐突我。既然你瞧见了我与他亲昵,那?你应该看到雪地里姹紫嫣红的小动物了吧,还有那?翠绿盎然的一排排树。”

“戚延,你让我站在登宇楼看满目白雪,让我失明。可他把白色世界裝裹成七彩缤纷的世界,他用行动告诉我,只要?一个人用心去做一件事,另一个人是会看见他那?份用心的!”

温夏推戚延手臂,他却死死撑着?墙面,红着?眼眶不让她离去。

“夏夏,这些我也?可以?!我只是不会。”

戚延发出痛哑的嗓音:“父皇不曾教我,母后不曾教我,他们的恩爱都是假的,父皇对我的疼爱也?不是真的。没有人告诉我用心是什么样?,可是现在我懂了,我会了。”

“我也?能!”

温夏不愿再听?下去。

“你瞧锅里的骨头,我想把好肉留给你,我吃那?不好吃的脑袋。我昨夜身体很痛,可我怕你冻得睡不着?,从?前在乾章宫你双脚冰冷,我碰你几下你就热了,如今你不要?我碰,也?不要?用手掌给你捂热。那?我就去狩猎,我给你打张皮毛踩在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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