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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儿见到自己爹爹,显然也是高兴,但小人儿似懂非懂的,仿佛知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方,竟没有像往日那样撒欢地扑过去。

阿畴走到他们面前,一弯腰抱起芒儿搂着希锦,眼睛却看着希锦:“路上可顺利?”

希锦忙点头:“嗯。”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道:“走,我带你们去见官家。”

说着,他抱了芒儿迈步。

希锦见此,连忙跟上。

阿畴略顿了顿,刻意放缓了脚步,于是夫妻二人便并排沿着那廊道往前走。

这么走着间,希锦小心地侧首看过去。

男人下颌线条分明,鼻梁高挺,衬得那一双黑眸越发深邃幽凉。

他抱着怀中的芒儿,微抿着唇,神情间是一如既往的凉淡。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像块冰,冷得没什么温度,也轻易不让人看出情绪来。

不过此时此刻的希锦,在殿外那侍卫林立的威严中,在这落针可闻的肃穆中,她开始觉得,其实这样的阿畴也挺好的。

无论他是赘婿,还是皇太孙,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的样子。

沉默无声,却安安稳稳地站在她身边。

阿畴似乎感觉到了希锦的视线,便看过来。

此时恰好经过一道拐弯回廊,后面那鸭子嗓公公落后了几步。

希锦便凑过去阿畴身边,用很低的声音道:“见到你,我便安心了,突然觉得我的阿畴真好呢。”

阿畴看她,目光若有实质,四目相对,视线先是一触便别开,之后再次交缠,就那么静默看着,一时心中竟有别样滋味。

希锦微抿唇,压下心中那酥酥的麻痒感。

这是她的郎君,她的。

阿畴看着她面上微红,眸中泛着期待:“嗯?”

希锦便轻笑,如他所愿,看着他,用唇语道:“晚上回去给你吃。”

阿畴神情陡然顿了下。

他迅捷而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围,以及后面的那公公,确认没人听到她的话。

之后,他垂着眼睫,看着身畔的她,用很低的声音道:“收敛一些,再这么放浪,没大娘子给你当了。”

希锦咬唇轻哼。

这是威胁他呢,看把他能的!

偏就要放浪给他看。

他就喜欢她这样,她早看出来了,别装了!

一家人走到殿前,迎面过来一位白发公公,锦衣华服的,那公公见了阿畴,便忙使眼色摆手,示意那殿中有人。

阿畴微颔首,和那公公低声寒暄了几句。

希锦从旁听着,知道这公公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姓岳,人称岳公公的。

这么说着,就见那边锦帘被撩起,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绯衣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俊朗沉肃,很有些威仪。

这男子和阿畴应是熟悉的,两个人只无声地彼此颔首,看着默契十足。

希锦正纳罕,想着这是什么人,竟然都不打招呼。

不打招呼说明过于熟稔,不必那套虚假的客气。

谁知道那男子却已经低首看向阿畴怀中的芒儿。

看到芒儿,他神情间好像有些激动,就那么盯着芒儿看。

希锦越发纳闷,心里隐隐猜着,这难不成是阿畴的舅父,可他舅父这么年轻吗?

其实长得还挺好看。

这时候,阿畴已经低声吩咐希锦:“这是舅父。”

希锦诧异,不过还是忙用很低的声音,恭敬地道:“见过舅父。”

这舅父神情却很是疏冷,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希锦了。

希锦想着,那孙嬷嬷已经告状了吗?这一大早的,消息竟然传这么快?

还是说这舅父本来就看不上自己,所以在这里给自己摆脸色?

这时候,就见那舅父低声和阿畴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并不大,希锦也不好特意支棱耳朵听,所以没太听清楚,不过隐约提到了什么乱党□□,什么勾结朝廷,听那意思,仿佛是捉了什么人,结果对方招供了朝廷中的内奸。

她便想起以前舅父遇到的,那什么摩尼教,霍二郎也说过,那摩尼教可是大患。

以前她当然不懂这些,商贾人家,本分做买卖的,觉得只要不主动去招惹,不走歪路,这些和他们没关系。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以后这就是阿畴要操心的,那摩尼教啊乱党啊,和他大有关系。

于是这一刻,她更清楚地明白,身份变了。

不只是得到了荣华富贵,还有许多事都变了。

舅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娥快速无声地从里面出来,对着岳公公打了一个手势。

锦衣岳公公微颔首,旁边就有两个宫娥低头快步隐下,另一个宫娥却是进去了旁边殿中。

希锦看着这一切,只觉眼花缭乱,她隐约感觉,这是宫中做奴婢的一种训练有素,她们可能私底下有暗号,有手势,可以在无声中快速知道对方信息。

——就跟蚂蚁和蚂蚁碰触角一样。

而这种无声的迅疾,更让人感觉,这皇宫是神秘的,是庞大的,巍巍皇权之下,每个人都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存在感,连重一下的呼吸都仿佛是错。

岳公公从旁笑呵呵地道:“殿下,陛下有请,说已经备好了午膳。”

这话说得非常随和,但依然压得很轻,那种很轻的语调仿佛让希锦觉得,这仿佛一种难得的恩赐。

那舅父也低声嘱咐:“你们先进去吧。”

阿畴颔首,当下便让芒儿下来,他牵着芒儿的手,带着希锦往里面走。

这么走着间,希锦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侍卫模样无声过去岳公公身边,那侍卫穿着锦袍,腰间戴了佩剑,进来后,便恭敬地垂着眼。

岳公公低声吩咐了句什么:“这是圣上口谕。”

那侍卫便颔首遵命,无声地退下去了。

希锦这么看着时,便觉手上力道加重了。

她忙收回视线看向阿畴。

阿畴用唇语无声地道:“不要看,不要听。”

几近无声,不过希锦听懂了,她咬唇点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一道绣双龙纹锦帘,便见两旁仿佛雕塑一般的威严侍卫把守,又走过一道门,总算是进入殿中。

一进去,便觉里面金碧辉煌,满眼都是雕刻纹饰,入眼便是金银饰物,就连地上的砖都和别处不同,更不要说鼻翼浮着的一股檀香了。

这让人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是拜见天颜了。

希锦两腿有些发软,不过还是小心地跟在阿畴身边,往前走,一步步往殿深处走,越走越感觉前方那肃穆威严沉甸甸地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这时候,脑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笑话,说某某某科举中了头名,进去见官家,结果紧张得走不动道,还拉到了裤子里!

当时只觉得那状元好生懦弱不上台面,但现在她突然明白了,见皇上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终于走到了那龙座跟前,旁边阿畴已经低声对芒儿道:“芒儿,给大爹爹磕头。”

希锦听这话,知道自己也该磕头,便跪下来,之后三叩九拜。

芒儿也已经被教过了,乖巧得很,连忙跪下来。

这时候就听上方传来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平身吧。”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这让希锦越发心里发紧。

她觉得皇上不是人,而是过年时候香烟缭绕中的佛像,很高很高,偷偷仰头去看,会看到一些彩塑面孔,在小时候的她看来那是狰狞的,甚至有些瘆人。

这时候,若是被娘发现了,娘便会低声说:“不能偷看。”

幼时自己娘的声音和刚才阿畴那句“不要看不要听”重合在一起,希锦竟分不出真假虚幻。

她在这僵硬的回忆中,用一种异样平静的语调道:“谢陛下。”

之后才勉强站起来。

不过站起来后,依然并不能看上面,只能低着头,规矩地站在阿畴身边。

她觉得自己算是见识到皇家威严了,这一刻,什么皇后什么大娘子,都变得特别遥远。

阿畴却依然神态平静,他有条不紊地向官家说起他们母子的种种,偶尔还会带着几分笑,仿佛很是放松的样子。

官家此时倒像是慈祥起来,笑着问芒儿话,芒儿显然也有些怕,不过还是回答了。

芒儿还小,才两岁,团团软软的,扎了两个小抓髻,憨态可掬,正是小孩子最惹人喜欢的时候,果然官家也是喜欢的,便让阿畴把芒儿领过来。

他笑着说:“让大爹爹抱抱。”

于是阿畴便领了芒儿过去,走到近前,便将芒儿交给一旁的大太监。

那大太监是一直弯着腰的,现在恭敬地笑着,就要领着芒儿上去御座。

不过芒儿却不愿意,他摇头,抓着自己爹爹的手不放。

场面有些尴尬。

官家便笑了:“孩子还小,畴儿,你把他牵过来。”

阿畴:“是。”

说着,阿畴才领了芒儿,迈步上去。

希锦恭敬地站在一旁,眼角余光看过去,她这才看到,原来这殿中竟是有台阶的,那台阶金碧辉煌,华丽耀眼,而老官家就是坐在那上面的……

怪不得听上去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

从刚刚的情景看,就连阿畴这亲孙子,他都没资格直接迈上那台阶的,竟然要把芒儿交给旁边侍立着的太监,那太监再将芒儿带上去。

这皇宫的规矩真是森严苛刻到不近人情。

阿畴领着芒儿,一步步上了台阶后,在最后一处台阶停下,他自己单膝跪地,却单手高高抬起,挽着芒儿的手,示意芒儿走过去皇上身边。

偌大的殿堂,深阔冰冷,富丽堂皇,纵然殿内侍卫林立,却鸦雀无声,这种诡异而罕见的气氛足以镇住任何人。

况且一步步走到这高处,自己爹爹跪在下面台阶不上来,“大爹爹”装扮又如此陌生,芒儿显然有些茫然,他依恋地拉着阿畴的手不肯放开。

阿畴依然单膝跪着,他放轻了声音,低声哄着道:“这是你大爹爹,芒儿,喊大爹爹。”

希锦在下面站着,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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