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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恒没说话,神色淡淡。

洛婉清听他不说话,不由得道:“你怎么不说话?”

“喜欢哪盏灯?”

崔恒突然停下步子。

洛婉清疑惑抬眸,就见崔恒抬手拨弄了眼前摊位一排花灯,转头看她,颇有些轻狂:“喜欢哪盏,我为你猜。”

洛婉清愣愣看他,青年虽然用面具遮了半张脸,但露出的下颌和眼眸,依旧可以看出美人疯子。

旁边花灯灯光流转映照在他脸上,他催促她:“选啊。”

洛婉清这才回神,收起目光,随意指了一盏,崔恒转过头去,只同老板道:“我要猜最难的灯谜。”

老板闻言有些错愕,看了看旁边兔子灯,只道:“公子,这盏灯不值最难的灯谜。”

“我就要用最难的谜猜这盏灯。”

崔恒坚持,老板无言,只能给他最难的灯谜。

洛婉清在旁边看得好笑,看着崔恒猜了谜,将灯递给她,随后走向前方,继续道:“我带你玲珑街,那里都是可以赢的东西。”

洛婉清压了笑,低声道:“好。”

崔恒领着她到玲珑街,取了套圈的竹圈,只问:“他能扔多远?”

洛婉清没好意思说谎,指了最远的位置道:“那儿。”

崔恒见着,同老板拿了十个竹圈,抬手一扔,十个圈同时落到最远处。

洛婉清有些惊讶,崔恒转头,又在旁边摊位上拿了羽箭,转头看向洛婉清:“他投壶最好是什么水平?”

洛婉清摸摸鼻子,只能道:“其实没必要比……”

话刚说完,崔恒闭着眼睛将羽箭扔了出去,随后就听旁边摊主惊讶大喊:“依杆十筹!”

随后崔恒直起身,看向洛婉清:“还能比这么厉害吗?”

洛婉清看着壶里斜倚着的羽箭,知道今夜崔恒不比个上下怕是不会消停,只能点头:“比不了,没这么厉害。”

崔恒挑眉笑起来,似是有些高兴。

领着她一路往前走,他走一个摊儿赢一个摊,没有他不去比的。

就连扳手腕子这种事儿,他都要去和人比比。

洛婉清看得好笑,但看着人群里的崔恒,第一次觉得这人好似终于来到了她身边,像一个鲜活又明亮的生命,而不是一个幻影。

他们两提了一堆奖品走到玲珑街尽头,看见一座高楼。

这座高楼门前挂着一张琴,一把弓,这座楼门可罗雀,往里看,里面放满了各类乐器。

高楼上,顶端和两侧屋檐都悬挂着一个铜板,不仔细看看不见,但洛婉清和崔恒这等眼力,倒是一眼便看在眼里。

和喧闹玲珑街比起来,这座高楼显得格外安静,洛婉清不由得停住脚步,抬头看去,有些奇怪道:“这是做什么的?”

问完,她没听崔恒回声,转过头去,便见崔恒目光盯着阁内。

洛婉清顺着崔恒目光看去,见阁内放着一把尾部雕刻凤凰的古琴,这把琴格外漂亮,崔恒静静看着它,面上也失了笑意。

洛婉清直觉这琴有问题,疑惑看向门口站着的小二,小二看见洛婉清感兴趣,赶忙迎上来,高兴道:“姑娘,看看琴吗?”

“那把琴,”洛婉清抬手指向崔恒看的琴,好奇道,“是什么琴?”

“哦,这把是我们东家收回来的‘凤回’,这把琴来历可不一般,它可是由……”小二说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由现在监察司谢司主亲手所制,赠给当时天下第一美人崔嫦曦的礼物。这把琴音色绝佳,是崔家抄家后,我们东家花了大手笔买回来的。美人遗琴,珍贵非凡。”

崔嫦曦。

洛婉清听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崔恒,崔恒笑了笑,只道:“走吧。”

“等等,”小二忙拦住两人,“此琴只需交一两银子,能完整弹过楼上琴谱就能带走店内任意一把琴,二位不试试?”

听到这话,洛婉清转头看崔恒,小心翼翼:“你不比比?”

“有什么好比?”崔恒一笑,只道,“夜深了,走吧。”

“想不想要这把琴?”

洛婉清拦着崔恒,认真询问,崔恒沉默,随后只道:“此琴无用,我不要了。”

“我帮你赢!”

洛婉清闻言,却仿佛是没听到一般,她将东西都塞到崔恒手中,给了小二一两银子,转身道:“走吧。”

说着,洛婉清便转头跟着小二上楼。

小二一面领着洛婉清往上走,一面给洛婉清提着醒儿:“姑娘,虽然这一两银子少,可您千万别觉得这琴拿得容易。我们楼上那曲谱,是东家专门寻过来的,这琴谱难度极大,咱们开业多年,还从来没人弹出来过,您要是弹不出来也别恼,大家都这样。”

“明白,我不会为难你的。”

洛婉清知道小二顾忌,安抚着对方,跟着他走到二楼。

二楼里都是乐器,小二抬手道:“姑娘,选一把您喜欢的琴。”

洛婉清闻言转眸,环顾四周。这里不止有琴,还有许多乐器。

她抬眸看向琵琶,温和道:“我能用琵琶吗?”

“自然可以。”

小二笑起来:“东都还没几个人会弹琵琶,今日姑娘可以让小人一饱耳福了。”

洛婉清闻言一顿,笑笑没有多说,转头去取了一把琵琶。

弦乐一道,江南盛行琵琶,北地盛行古琴。

而她本来,是什么都不会的。

她父母一个学武,一个学医,在琴棋书画这些文雅之道上从无建树,她自幼学医,也没什么时间学这些乐器。

会琵琶,也是因为江少言。

当年她和江少言一起到达江南时,江少言并不喜欢说话。

他沉默寡言,神色虽然温和,但眼睛里总是笼着一股弥漫不去的忧郁之色。

一日两人乘舟路过水巷,一女子倚栏奏乐。

琵琶声金戈铁马,江少言抬起头来,一贯忧郁的眼里,竟是慢慢带了几分笑意。

她看着他笑,想着,他大概是喜欢听琵琶,于是找了老师,日复一日练习。

她去专门找了那女子,学了那首江少言喜欢的曲子,《越王剑》。

这首曲子,描述的是越王勾践一生。

大败于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终灭吴成一代霸主。

她弹琵琶弹了五年,这是她弹得最好的曲子。

那五年,她看着江少言,从最开始抑郁寡欢,慢慢变得柔和而明亮。

每次他们暗暗争执,她想和好,便会坐在房间里弹琴。

没有一会儿,江少言便会出现。

不管他们吵过什么,不管他们争些什么,他总是会来,最终总是一句:“小姐,我错了。”

她便闷闷出声,扭过头道:“嗯,下不为例。”

看上去是他先认错,但其实,是她想和好。

她的琵琶从来都是为江少言而弹,如今却是头一次,与江少言无关。

她提着琵琶,听小二道:“曲谱在这里。”

洛婉清闻言,走到放置曲谱的琴台,她翻开琴谱,便笑了起来。

这是一首悼念亡人的琵琶曲,用琴自然不好弹。

曲目难度算不上大,相比当初她为李归玉学的《越王剑》小上不少。

她拨了拨琵琶弦,抬头看向小二:“我只要弹完就可以是吗?”

“您身后房间便是我们的琴师,”小二介绍道,“若他说没问题,您就可以带琴离开。”

“万一他故意为难呢?”

洛婉清好奇,小二赶忙道:“不会不会,咱家店在这里卖琴多年,若做这种事情,您大可告到官府去。”

听到这话,洛婉清笑笑,倒也没有纠缠,她垂眸看向曲谱,轻轻拨弦。

铿锵琵琶声响起,崔恒抬起眼眸。

也就是这时,远处长街,李归玉坐在马车上,撑着额头,听着边上紫棠回报:“各大街都找遍了,监察司必经之路上也堵了人,但都没见到柳司使。春风阁的人倒是说,的确有一对野鸳鸯单独来开了间房,留了银子人就不见了,我们顺着找了一街,没找到人。”

“不必找了。”

李归玉闭着眼睛,有些疲倦:“没抓到就算了,她倒比我以为的聪明,一进屋就知道不对。倒是你们,”李归玉抬眼,看着车帘外少年,“动作太慢。”

紫棠有些不好意思,恭敬道:“是,属下日后一定再注意些。”

“不过也无事,林书知没到她手里,我在母后和王家眼中也算尽心尽力,之后如何,就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说着,李归玉又问:“替换东宫六率的人准备好了吗?”

“在寻。”紫棠颔首,随后有些迟疑,“三殿下,现下赵兵等人都已经归顺于您,您为何还……”

“王家人,”李归玉嗤笑,“我怎么放心?”

听这话,紫棠想想,颔首道:“殿下说得是。”

李归玉应了一声,垂下眼帘,似是无意,随口道:“扬州的消息,还没回来?”

“还在路上,现下已经将洛小姐尸身找到。”

“嗯。”

李归玉音色淡淡,应了这一声后,周边便只剩马车行走之声。

李归玉闭着眼睛,这时候才注意到,远处似乎有琵琶声传来。

这声音太小,不甚清晰,李归玉听见,突然开口:“停车。”

马车停下,周边一切安静下来。

李归玉闭着眼睛,静听不言。

青竹好奇开口:“殿下?”

“我听一听。”李归玉神色疲惫,“我许久没听琵琶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却也不敢答话。

东都鲜少有人弹琵琶,他也从不专门寻人来为他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