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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醒,审问相思子◎

听到这话,洛婉清从旁边端过杯子,她面上不动声色,压着心中情绪道:“何以见得?”

“我看了洛曲舒的卷宗,口供非常完整,从他上游的盐商,中间帮他储存盐的工人,帮他贩卖盐的掌柜,供词都在,加上从他家中搜出了盐,证据似乎也对应上了。但有一个问题——”

洛婉清转眸看去,张逸然思索着道:“太完整了。”

“嗯?”

洛婉清终于生出几分好奇:“怎么说?”

“其实在御史台我也见过很多卷宗,”张逸然仔细说起来,“但其实人的记忆优先,口供虽然在,但是细节不一定完整,甚至会轻微的冲突。可洛曲舒这个案子的口供,却太仔细,盐商能清楚记得自己什么时间、什么交易地点、卖了多少,具体如何商议,看管盐的库房,也能记清将盐运进来的每一个细节,贩盐的掌柜记得所有盐卖出的数额。这根本不像一份正常口供,更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精心构建背下来的故事。”

洛婉清听着张逸然的话,心上砰砰直跳。

但她清楚知道,冤案不可能完美无瑕,必定有迹可循,她家案子的难度从来不在难查,而是在于“不敢查”。

否则当初她已经告到谢恒面前,如果能查,何须等到今日张逸然来查?

她喝了口水,心慢慢冷下来,平静道:“洛曲舒的案子是冤案,与你爹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的,”张逸然思考着道,“我爹是护送东西的人,洛曲舒是接收人,两人一起罹难,大约都是为了这个东西,那凶手很可能是一个人。若我能厘清洛曲舒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或许也就能发现我爹这个案子的线索。”

“那……倒也不必。”

洛婉清斟酌着道:“风雨阁这边我有其他线索,你爹的案子与洛曲舒案关系不大,你可以不用放心思在洛曲舒的案子上。”

听到这话,张逸然一愣,似是有些诧异。

洛婉清疑惑抬眸:“张大人?”

“这可能是冤案。”

张逸然提醒洛婉清,洛婉清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张逸然的意思:“所以张大人的意思是?”

“它既然是冤案,”张逸然皱起眉头,“我怎可不查呢?”

洛婉清闻言没有出声,她定定看着张逸然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在这一句话中有几分动容。

她沉默了好久,终于缓缓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柳司使也觉得……”

“这个案子似乎的确有问题,我也很感兴趣。”洛婉清打断张逸然,温和道,“若张大人方便,可否将卷宗拿来,让在下一看?”

张逸然闻言面露惑色,洛婉清耐心解释只道:“我毕竟是监察司的人,若这个案子当真有问题,我可以申请立案,我查案,总比张大人要简单。”

说着,洛婉清笑起来:“我进监察司,至今还没自己立过案呢。还请大人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将这个案子让给我。”

“柳司使说笑了。”张逸然反应过来,明白洛婉清是想插手这件事,忙道,“若柳司使愿意管此事,那再好不过。卷宗就在我那里,我明日就可以拿来给你,就是不知道……”

“方便。”

洛婉清立刻道:“张大人随时可以过来,我都方便。”

“好。”

张逸然说着,立刻点头:“那我明日给你送来。”

两人说完,一时有些尴尬,张逸然想了片刻后,慢慢道:“那个……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现下见到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洛婉清点头送别,张逸然起身告辞,等他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下,想了想后,回头看向洛婉清,缓声道:“那个……崔影使的事,我听说了。”

洛婉清愣了愣,张逸然抿唇道:“你节哀,往前看。”

“嗯。”

洛婉清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张逸然见她神色坦然,这才放下心来,行礼离开。

等张逸然走后,洛婉清回到榻上,她想着张逸然方才的话,心绪难安。

她没想到张逸然会盯上这个案子,也没想到张逸然会查下去,看见这样的张逸然,她一时不由得想到当初,如果张逸然在,她求助的是张逸然,会是怎样的结局?

不过是害人害己,连着张逸然一起害死罢了。

一想,她便清楚结果,便知其实遇到谢恒,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和结果。

这个案子,哪怕放到今日,张逸然都不能查,如果查下去,只会给他惹一身麻烦,倒不如交到她手里来,该有怎样的结果,都由她自己亲手了结。

而谢恒……

洛婉清闪过岭南她挤在人群中看到的告示,终于无比清晰意识到,他是谢恒。

那个梦里注定要千刀万剐的谢恒。

过去她想这件事,她总觉得距离自己很远,觉得这是谢恒注定的路。

然而如今她却明白,谢恒和她的家人一般,都是她要逆转命运之人。

她不能让他走上老路,她虽然没能救下张九然,可她得救谢恒。就像她能让家人如今去安稳度日一样,她也要给谢恒一条生路。

洛婉清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第一次这么竭力去思考那个梦里所有关于谢恒的信息。

可太少了。

那个梦里,她和谢恒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所有的交集,都来源于她打听李归玉时顺带知道的内容。

那个梦中,她在岭南打听到的消息里,李归玉回到朝堂后,没多久和郑璧月完婚,获得了郑家的支持,之后在谢恒帮助下扳倒太子,昌顺十五年夏,当今圣上驾崩,李归玉在谢恒的帮助下登基。

他登基时,发生了一场宫变,王氏一族尽灭,之后他颁布《大夏律》,而谢恒,便是第一位依照《大夏律》审判的高官。

如今她来到东都,许多事都改变了,郑璧月没有和李归玉成婚,谢恒也没有和李归玉结盟,可是……

谢恒的罪名却并没有改变。

她一笔一划写下她所有记得的罪名,然后想起这些罪名后的真实目的。

他杀太子,是为了给秦家平反,同时瓦解王氏的势力;

诬陷东宫六率,同样是为了减少王家对东都军权的掌控,同时得到当年在和玉关驻守的赵兵的供词;

屠杀流风岛五百人,是为了给当年和玉关百姓报仇……

谢恒所有罪名,其实本质围绕着给崔氏平反复仇。

可上一世的崔氏……

没有平反。

洛婉清握笔愣住,突然意识到,上一世谢恒做了这么多,他甚至推行了大夏律,千刀万剐,可在她死时,他都没有为崔氏平反。

为什么?

洛婉清愣愣看着纸上的罪名,突然产生许多疑问。上一世没有她,谢恒知道她父亲的案子吗?他知道这个铁盒的存在吗?他拿到铁盒了吗?

上一世的他到底为何而死,这一世,他的命运,到底有没有因为她有所改变?

洛婉清回想许久,然而梦里细节太少,她始终无法理解谢恒的死因。

或许这个死因现在还没出现,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如今正沿着上一世的路,在往前走。

这些罪名,不是罪名,是谢恒的命运。

而她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命运。

她不能让这些事变成他的罪,他上一世没有做到的,她要做。

崔氏没有平反,她要做到平反。

谢恒千刀万剐,她要让他美满一生。

这些罪名,是他的罪,但也是她的。

走投无路时……

洛婉清盯着纸页上的字迹,突然意识到——之前她一直觉得,谢恒逼着她推动他去死亡的命运,所以她因此怨恨,只是他一生太苦,她不得不去体谅。

然而此刻她突然发现,其实这是谢恒的一线生机。

这些事本质都是她做的,如果她能把这些罪认下来,谢恒就能洗清干系。

想到这一点,她眼眶微涩,突然有些欣慰。

她笑了笑,提笔接着写下她所记得的所有罪名。

梦里的她看得太过草率,只匆匆一扫,而且是在梦中,如今时隔近一年,她再回想那个梦,所有罪名都变得格外模糊。

她如今能记得的,只剩下“刺杀刑部尚书郑平生”“滥用兵伐,祸乱司州”“谋害郑氏全族”几条。

之所以会记下,不过是因为这些事和郑家有关。

司州是郑家本家所在之地,前世郑平生不知什么原因,在东都被刺杀之后,谢恒便带兵讨伐司州,诛郑氏全族。

当时她高兴得一夜未眠。

也正是因为郑氏和王家灭族的威慑,后来无论是李归玉登基,还是《大夏律》的推行,都再没遇到太大的威胁。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他最大的几个罪名,但她还是觉得,后面似乎还有一个极为重大罪名,却始终无法想起。

她枯坐在桌前,想了许久,终于决定放弃回想。

其实谢恒说得也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已不会天真以为有罪可以审判,他能走到那一步,一定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与其在这里回想上一世发生什么,倒不如为如今的谢恒多做些什么。

做点什么。

譬如瞒住他们的关系,这就是对谢恒最大的保护。

崔恒很好,可他却是谢恒不该存在的软肋,尤其是如果让李归玉发现这件事,那依照他的性子,与谢恒必定是不死不休的。

一想到她要去保护谢恒,她便想笑。

谢恒这样的人,她竟也敢这么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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