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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离被养父领着朝南走。

他正穿着一身长裙,长发披散束在脑后,活脱脱的女孩打扮。

“你就……就帮爹这一次。”

“……好。”

“等会儿记得,一定不要说话。”

“好。”

养父嗜赌,债台高筑,债主日夜上门催收,实在没了办法。

所以,他领着养子,把他打扮成了俏美女娃,打算卖去花街青楼。

傍晚时分的烟花柳巷,正是繁华之时。

养父在前边走,季离在后边跟着,从打进了这条街,他便听话的没再开口。

“到了!”

养父热切的抬头瞧着牌匾。

青仙楼。

青仙楼里正热闹,戏台上莺歌燕舞,厅内也是座无虚席。

养父叫季离侯在门旁,自己则往大厅里好一阵东瞅西瞄。

直到见了一姿容艳丽的凤钗罗裙女子。

“凤娘!”养父踮起脚,抬手招呼着。

“您来了。”

这位凤娘想来与养父算是熟识,听他唤起,便淡笑着走来。

“见过凤娘。”养父赶忙躬身,笑容谄媚。

“您客气。”

“这便是我上回跟您提的……养女,才刚过十五。”

养父说完,回身指了指季离,许是心里有鬼,又用身子挡着凤娘视线。

凤娘便抬眼朝他身后看,仅几许打量,却是惊了眼。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这女娃纤腰紧束盈盈一握,偏却骨象直阔,身高,也嫌高了些。

不过倒生的娇俏标致,一眼就瞧得出是美人胚子。

如此,身高与骨象的些许瑕疵,也便算不得缺欠。

“清瘦了些。”

凤娘话虽如此说,实则是看了个满眼。

“凤娘,近年家中清苦,饮食许是差了,养养身子就能好,不妨事的。”

“五十两。”

凤娘不愿多说,直入正题。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种人,自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凤娘,您看,能否再加些……”

养父言语间面露难色。

但其实这个价钱,已是远超了他心中期许。

“就五十两。”凤娘冷起了脸。

“五十,便五十!”

养父一咬牙,一跺脚,瞧着是痛心疾首,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五十两银,赌场再拼一把,就够翻本儿了!

凤娘听完,从袖里掏出一袋银两,又掂了掂,才递给了养父。

而养父见了银子,实在是难掩激动,禁不住的眉欢眼笑。

“凤娘,那我先走了?”

“嗯。”凤娘轻点头。

养父怀里已经揣着银子,自是不愿多留,扭头就走。

只是出门前,他瞧了季离一眼,不知是愧疚还是仅做做样子,伸出手来,拍了拍季离的肩。

季离眼神清亮看着养父,心里只想着。

这便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你名叫什么?”

凤娘送走养父,三两步便行至季离身前,张口问起。

可季离,不能回答。

本就是男儿身,只要张嘴,如何能不露馅?

养父还没走远。

虽然他从季离幼时起便嗜赌成性,终日不见踪影,但怎说也算有养育之恩。

如今,只要叫他能把这五十两顺利揣走,从此便是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心中有怨?”

凤娘瞧着季离眼神,却只觉清澈,丝毫看不出怨天尤人。

季离自然还是不敢言语。

“跟我走。”凤娘说罢,在头前领路,也不担心季离不跟。

于是二人一路穿过戏台旁门,到了后院,又进了柴房。

刚一进屋,关好柴房门,凤娘就轻声说道:“跪着吧。”

季离心中是不愿的。

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想着养父离去要走水路,便得出城,再坐船。

也就是说,最少还要忍过一两个时辰。

无奈,便在柴堆边跪下。

“最后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说话间,凤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短鞭。

谁知等了三息,没听到回应。

啪!

一鞭。

凤娘收手,看向季离。

却见他肩上受了鞭子,仅微微蹙着眉,眼神依旧明澈。

啪!

两鞭。

季离还是皱眉看她,一声不吭,便是连痛呼,都没听到。

“受不住,就说话。”

凤娘不是头一回执鞭。

许多新进雏稚,仅受上一鞭,就登时哭天喊地,再捱不住。

但性子如此执拗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啪!

三鞭。

凤娘眼中,季离仍是默默受着,跪的稳当,更不曾躲闪。

于是,凤娘执鞭,绕到了季离身后。

无论往后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前身留疤,总是不好。

啪!

这第四鞭,便抽在了背上。

…………

又过了一炷香,凤娘才拉开柴房门。

“你……就跪着吧。”

冲房里说完这句,她便跨出门口,反手又关好了门。

从凤娘的神色,多少能瞧出些惊诧来。

只因她共计执鞭三十六下,那雏稚却是始终咬牙忍着,楞没开一次口。

如此再打下去,实在是怕打坏了身子,只好想着先让她跪一夜,明日再说。

而她却不知道,柴房内,捱了三十六鞭的季离,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

大乾,天都。

天都盛景,如世人所愿。

八月,初晨的三十六长街,还弥散着淡淡的雾。

新阳还没升起,街上小贩的吆喝编的有趣,听着都挺顺耳,许多铺子还没启板,车水马龙已是接连进出城门。

乾人素来尚武,而就这十几年间,也不知是哪道南风吹得盛,将南方的风雅文墨与骚情书意泼满了天都。

故而天都的红楼是连起一家又一家,直到整条街都被莺燕占据,因此便得名花街。

放眼整条街,满满当当数十所红楼,却是只有一家独大,名声最响。

青仙楼,便是这享誉世间的风雅地。

整条花街,要数青仙楼开门最早,却也还没到时辰。

一楼大厅的数十张圆桌圆凳都还未摆正,戏台上的幕帘也半掩着,几名小厮紧忙乎着打扫,却只敢低着头干活儿,谁也不敢抬头望。

只因二楼这一整圈儿的二十四间房,每一间,门口都站着一位仙女儿一般的姑娘。

这便是青仙楼的二十四神女。

而这二十四位神女,其中有十二位的门口挂着红色木牌,十二位的门口则悬着蓝色木牌。

木牌上,写着她们的名字。

蓝色木牌,代表着清倌人,只谈艺,不问风尘。

红色木牌,则代表了红倌人,立于烟柳,身艺双绝。

她们此时都等在各自的房门口,稍稍垂首,目光瞧着鞋面。

登,登,登。

楼梯上传来声响,一位端庄秀丽的盛装女子,正缓踏在台阶上,步伐轻盈,步履均匀。

不过女子的年纪却有些让人看不准。

虽说她肌肤胜雪,却绝不是桃李年华,春黛之下的双目似有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这女子,便是青仙楼一龙一凤中的聋娘。

青仙楼一龙一凤,曾艳冠天都群芳,在当年引得无尽英杰为之倾倒,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如今的聋娘与凤娘,已是这青仙楼之主。

她别号聋娘,自然是因为双耳有疾,聋聩不可聆听。

传闻当年她遇上一薄情儿郎,隐瞒家中已有妻儿,和她假意私定终生,骗得不少银钱,待到东窗事发,却想着事了拂衣去。

谁知聋娘偏偏性子偏执又敢爱敢恨,一路打听,追到了薄情郎的家中。

据传,她被情郎的妻子与姨妹掌掴了一个时辰。

她没有还手,一直盯着自己的情郎,只想听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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