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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站在树荫下和月流说话,不远处桑榆腿上绑着夹板,正在医师的督促看护下活动?筋骨。他比较惨,双腿全被敲碎了,得亏生命力顽强,被救下的时候还吊着一口气,此时一边抽气一边踱步,面色扭曲,嘴里念念有词。

估计在问候温流光,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撕破脸皮对姑娘而言也是好事?,长老?院本就不曾真心相待。”月流话说得直白,对天?都那群人的做派十分?厌恶,问温禾安的打算:“姑娘后面准备如何,要不要提前布署。”

“自然?要。”

温禾安颔首,她仰头盯着头顶树叶间的缝隙看了一会,半晌,缓声?下了命令:“这次禁术的事?,我怀疑跟徐家有关,让暮雀带几个人去傀岛看看徐家的现状,记住,混迹在城中,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说了这句后,她顿住,陷入迟疑犹豫之中。

随着探墟镜再?次开启,三家各有反应,后续的行动?自然?也瞒不过城中像嗅到肉味般跟上来的家族,她从林十鸢那得知了溺海“无归”的消息,一时觉得讶异,一时又觉得好像也说得过去。

真正觉得巧合的,应该是温流光。

对她来说,这溺海,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探墟镜给出如此重要的讯息,可想而知,三家之中的大人物都会坐不住,家族之中有名有姓的长老?或许会来一些,他们一定会下真功夫想办法联系上阴官本家,找来帮手。

她犹豫的是,要不要趁此机会跟着下一趟溺海,提前毁了双煞果。如此一来,温流光开启第二道?八感的成功率会将至最?低,她后续出手会方便一些。

但若是如此,也有风险,溺海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还有……不知道?巫山这边会不会多?想。

叫温禾安最?为失神,左右为难的是,这次探墟镜两次将线索指向溺海,大多?数人会不会多?想她不知道?,但可以笃定的是,那些真正经历过,熬过妖骸之乱的世代积蕴之族中,一定有人会由此惊醒,对妖化?,妖骸等事?提高?警惕。

太冒险了。

温禾安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大不了晚些时候跟准备下海的巫山一众说一说,让他们对双煞果留心,能收则收,收不了便毁,尽量别让温流光得到。

她先专心抓禁术的事?。

之前在天?都,温家圣者不准她查阅任何与禁术相关的书籍文献,她知道?她的执念,却认为这极为可笑,浪费时间与精力,且……就算真查出什么,天?都也绝不准许她为报仇而做出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她因此只得婉转迂回,大费周折。

如今分?道?扬镳,禁术再?次出现在眼前,她不想再?拖下去。

温禾安回神,想起那日在市集上打听到的事?,又对月流道?:“你找个机会,去见见萝州城城主赵巍,看看是不是我们的老?熟人。我想,同名同姓,短短几年就能将萝州城治理?成这样的,也没有别人了。”

月流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动?,她飞快道?:“好。”

“如果是,告诉他,我要见他一面。”温禾安轻声?笑了下,话语轻缓:“再?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准备好兵马,我想寻时机将琅州夺下来。”

月流没有多?问,只是无声?颔首。

此时此刻,桑榆十分?坚强地一瘸一拐穿过廊桥,坚持要到温禾安面前拱手行个礼,比他好得快,现在健步如飞,已经能在萝州城穿梭着开始办事?的同僚见状过来扶着他。

温禾安看了看桑榆的腿,徐声?问:“好点了没?”

“姑娘,好点了。”自从知道?温流光和天?都闹翻之后,院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月流利箭般的视线下强行改了口,此时桑榆抬了抬腿,道?:“再?过两日,就能好全了。”

“好好养着,从她手中过一遭,确实受罪。”

桑榆不由抹了把脸,半晌,吸了口气,大抵是自我宽慰:“……比之枯红蛊,还是好一些。”

昔年他中枯红蛊,在院子?里嚎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疼得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解蛊之后谁也不准提,谁提跟谁翻脸,到现在还被人笑话,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及,用?以自我调侃。

“嗯?”温禾安怔了下,她好笑地问:“枯红蛊真有那么疼?”

桑榆胸膛重重起伏一下,拍了拍脸不愿意再?提,提起都觉得牙酸,想吐。

见状,温禾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对月流颔首:“我还有些事?处理?,这边你管着,有事?联系我。”

月流抱拳应了声?是。

温禾安沿着巷道?回府,进门之后发现不止罗青山在,陆屿然?也在。他看上去也才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将双手沁在注满水的铜盆中。

见她到了,才慢条斯理?用?帕子?将手擦干净,银线祥云纹的袖袍自然?垂下。他遥遥看过来,点了点堂中罗青山的位置,示意温禾安过去看诊。

罗青山冥思苦想一整日,而今见到正主如时而至,拿出药枕,替她把脉,商淮此时也从隔壁踏门进来,见如此情景,又接收到陆屿然?凌然?无声?投来的一眼,脚步当下放轻到极致,猫着腰来旁听。

四下无声?,温禾安垂着眼,事?到如今,说不紧张,不在意,那是假的,她看着这一幕,不由抿唇,眼眸中似乎时时都在的笑意褪了个干净。

“脉象太奇怪了。”许久,罗青山收回手和药枕,紧皱着眉看向陆屿然?和温禾安,话还没出口,就先摇了摇头:“确实有毒素压在体内,藏得极深,但没有发作之兆,反而像是和……和什么更为厉害的东西交融在一起了。”

商淮很是诧异,他跟罗青山同僚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他在替人诊脉这方面说得如此迟疑,不敢确认。

温禾安眼神微动?,十分?手指发凉,心在短短一瞬间飞速跳动?,又立刻迟滞下来。从前她遍访名医,也曾遮面现身?,诊脉无数回,许多?医师诊个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都说她身?体

康健,无恙无疾。

她张张唇,定定神想说话,却听身?边陆屿然?先开口问:“更为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她止住了话音。

这也是她最?想问的。

罗青山十分?无奈,这次诊脉,只让他看清了一件事?,就是为何陆屿然?又用?到了篓榆粉。他在心中低声?叹息,如实道?:“应当是……公子?的血。”

温禾安一时静默,心也不知是该继续悬着还是先落下去,她看了看陆屿然?的侧脸,又不期然?瞥到商淮不可置信的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垂着眼看地面,不吭声?。

罗青山接着道?:“属下这段时日会再?留意,若有进展,第一时间告知公子?与姑娘。”

这次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陆屿然?转身?上了书房。

温禾安回自己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上去拿了药,去了陆屿然?的小院里,上了二楼,叩响了他的房门。

三声?之后,门由里而外被推开,陆屿然?才洗漱过,墨发与眉眼间都淌着湿润的水汽,他以为会是罗青山和商淮,却见到门后一双剔透清润的眼睛,他抵着门的指骨微顿,视线从跟她脸上划过,问:“怎么了?”

温禾安朝他递了递手中的瓷瓶,轻声?道?:“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