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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前, 萝州城因为探墟镜的两道消息人流如?织,茶肆酒馆和驿舍如?雨后春笋般冒头,生意热火朝天, 现在随着九州风云会的召开, 两日之内,街头人少了?足足一半,寻常百姓终于长?舒一口气,开始陆续出门,继续从前的营生。

巫山, 阴官和温禾安三方都因风云会忙碌起来,做了?不少准备。

临行前一天, 商淮单独找到了?温禾安,说起先前商定好的事:“我父亲半月之内就能再次动用第八感, 穆勒这边你怎么打算的。还审不审, 什么时候审,你要不要定个时间。”

“自然越快越好。”温禾安没打算留穆勒多久。

“那你得留个靠谱的人在这?边守着, 我怕出什么意外, 温家圣者始终让人忌惮。”

温禾安懂他的顾虑,说好, 自己会再做安排。

商淮走后,她联系了?李逾,九洞十窟大本营就在归墟附近, 萝州从前就是?他们分?裂出去的地盘,回去近得很,但?他们现在不打算回, 在组队准备前往云封之滨。

李逾进书房第一句话就是?:“你再晚半个时辰,我已?经出发了?。”

“九洞十窟这?次让你带队?”

温禾安弯着腰伏于桌案前, 桌面上铺着一张白?纸。纸上墨渍未干,她将这?纸拿到面前轻抖一抖,吹了?吹,递给李逾,又将手?边燃到一半的烛台推到他面前,说:“给你提个醒。看完把纸烧了?,傀线的事你回去好好查查,九洞十窟说不准就是?中招者之一,至于妖血,你心中有数就行,一个字都?不要往外透露。”

温禾安从来没在李逾面前提过?自己妖化的异象,他重感情,这?些年调查祖母死因,得罪了?数之不尽的人,她不想让李逾掺和进天都?的内斗中。

但?这?次知道自己不是?中毒,是?妖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不得不考虑为自己留条退路,提前做点打算——万一以后出了?什么难以预料的糟糕情况,李逾是?她最为相信的人。

是?之前不论如?何互相嫌恶,见面都?不屑互认,但?到最后时刻不用担心立场相左,不用考虑会被抛弃,背叛的人。

就和小?时候一样。

他们是?可以完全为彼此兜底的亲人。

温禾安不希望会出现那一天,但?在书房踱步半个时辰之后,最终还是?提笔写下了?“妖血”二字。

至少,先让李逾知道,妖血究竟是?什么。

从看第一个字开始,李逾的眉毛就没松下来过?,看完后知道事态严重性?,一言不发将纸的一角悬于烛台火苗之上,看火舌从底部蔓延上来,吞噬掉所有字迹,最终只在手?指间留下几抹灰烬,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和只和陆屿然在一起,还是?和巫山有什么背地里?的合作。妖血的消息暴露出去,一旦证据确凿,就算是?三家也躲不过?被群起攻之的下场,这?注定他们会严防死守,一旦知道自己暴露,不论是?谁,势必斩草除根。”

这?跟小?辈间的打打闹闹性?质完全不一样。

“巫山把你推到前面,拿你当枪使?”

见温禾安半晌不说话,李逾提高了?声音,道:“温禾安,这?很危险。”

“不是?。”事实恰恰相反,现今表面上显露的一切,都?恰恰是?在给她做遮掩,温禾安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最好是?。”

李逾看了?她一眼,听着有点像嘲讽:“你从小?就有翻天的胆子。”

妖血不容于世,九州子民责无旁贷,但?巫山未必就是?好东西,他怕里?面有人推温禾安出来做冲锋的歹死鬼,自己借此扳倒王庭,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没有了?。”

温禾安从桌案前走到壁柜边,叫他心中有数就好,转而说起穆勒的事。李逾眼神霎时冷下来,他沉默半晌,最终下决定:“我留下来吧。不是?我们两人中的一个站在那里?,我都?不放心。”

“九洞十窟这?边没事,我脱得了?身,这?次秘境传承我得了?好处,招来不少目光的注视,师尊本意也想让我避避风头。九州风云会,让巫久带队就行,他也该历练一番了?。”

说到这?,温禾安才注意到,李逾身上的气势果真不同了?,颀长?身躯中有喷薄欲出的力量,修为上有了?提升。

他转身直视温禾安:“就像你说的,王庭手?握妖血,参与禁术,这?百年来安然无恙,除了?足够谨慎外,还得益于有一手?好的浑水摸鱼之术。而想做到真真假假,错乱难分?,光靠口头构陷远远不够,除了?妖血实在见不得人之外,禁术。哈,这?世上对禁术,邪术动心思的人可一点都?不少,特别是?那种三方都?在的场合,王庭会让另外两家的手?保持干净?”

温禾安没有说话。

李逾说的没错。

王庭不会的。

这?世上,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贪求过?甚,只要有心,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墙,更?遑论这?城墙原就四面漏风,经不起半点诱惑。温禾安在明确得知王庭参与禁术之后仍然要严审穆勒的原因就在这?。

百年前,王庭开始收集禁术,那时一定是?最小?心,最谨慎的。她越深入的了?解王庭的作风,就越怀疑,当年在萝州城发生的禁术惨案,可能不止祖母那一例,除了?王庭,巫山和天都?的人都?留下了?同样的把柄。

祖母究竟死在哪位的阴谋之中。

李逾最后道:“天悬家毕竟为巫山做事。我要亲自站在那,确保这?位家主说的都?是?实话,而不是?偏袒同僚的搪塞话。”

“云封之滨风起云涌,你暂避风头也好,萝州是?九洞十窟圣者的看护辖地,安全很多。”温禾安沉吟着:“这?次进传承,除了?秘境中的修为灵器,你得到别的东西了?没。”

她眼睫一扫,吐字:“比如?……一块令牌?”

李逾挑了?下眉,从灵戒中拿出一块金属质地的牌子,背面向天地扣在桌面上,说:“有这?东西,出秘境之前掉出来的。我回去看了?看,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而且也不是?一块。”

温禾安一看,确实不是?一块。

是?半块。

令牌沿着中间深刻的花纹,凹凸咬合地掉落下半截,断口很是?平滑流畅,好似是?被一把薄薄的裁纸刀裁剪下来的。

李逾还在说:“我见过?数之不尽的令牌,正的邪的,圆的方的,就没见过?半截的,这?给得太?不情愿,都?叫我不好意思拿。”

“……”

“此物唤作十二神令。选下一任帝主可

能要用到的东西。”温禾安早在自己得到令牌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逾,他的第八感,现在冷静地告诉他:“如?今探墟镜指向云封之滨,冥冥之中,也可能是?帝主的意思,你真不去?”

李逾抓起那半块令牌,没想到它居然有这?样大的来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别反应:“进传承的人都?有?”

温禾安否认,将凌枝的那番话和他说了?。

“不去。”李逾道:“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拿着这?半块令牌,争那个位置,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我死也就算了?,宗门还得遭殃。九洞十窟遇见我,够惨的了?。”

也确实是?。

作为少门主,九洞十窟都?斗成那样了?,他哪回不是?悠哉悠哉屁股一拍,往外一跑就踪迹全无了?,为这?件事,他的师尊是?求也求了?,最后通牒也下了?,苦口婆心嘴都?说干了?,他仍无动于衷。

人各有志,温禾安不再规劝,嘱咐他将这?块令牌藏好,谁也别给看见,说完正事,两张优越的脸面对面,再没有话说似的,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逾嗤了?声,挑剔地扫过?空荡荡的小?几:“只要是?我来,就注定喝不上你一杯热茶,是?吧。”

“人都?出去了?,没有人奉茶。”

“没想过?你会想喝茶。”今日两人相处得和谐,没起争执,温禾安的语气很正常:“从前在天都?,请你喝最上乘的茶,你不是?连茶带盏掀翻了?,扬言我不可理喻么。”

得。

聊不下去了?。

李逾抓着令牌丢进灵戒里?,准备出门,眼皮耷拉着:“温禾安,你现在是?越来越会翻旧账了?。”

他脚都?踏出门一步了?,温禾安放下了?手?中的地图,突然喊他:“李逾。”

李逾狐疑地转身。

五月底,气温渐渐上来了?,太?阳也比春日的大,透过?门窗撒进来时,人的脸颊,发顶和眼睛里?都?像落了?场金灿灿的波光,粼粼细碎,温禾安轻轻说:“我前两天,见到了?我的、父亲。”

谁?

温禾安的谁?

李逾觉得自己脑子被锤子敲了?下,懵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自己出了?天大的问题,还是?她出了?天大的问题。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话到嘴边,唇跟被烫到了?似的抖了?两下,还是?觉得很荒唐,须臾,吐字:“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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