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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吧!”

“吧!”

傀儡心脏中的千缕细丝被火焰一一点燃。

一丝一丝轻颤,犹如十指连心,心心相印。

进入傀儡身躯之后,凤宁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傀儡师与傀儡之间那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默契。

丝丝相连,心随意动。

这种感觉极难形容。人与人之间,心脏永远隔了肚皮,不可能像这样鱼水相融。

‘哇……真是好神奇的感情。’

盘铃轻轻一震。叮铃!

邪偶师心有所感,蓦然回头。

视线相对。

“铮、铮、铮……”

凤宁听到心口处传来细微的、弦断的声音。

心火烈烈,情意如丝。

随着一缕缕情丝灰飞烟灭,莫大的温柔与悲伤,忽然席卷整只傀儡。

凤宁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够共情它的喜怒哀乐,体会它的悲欢离合。

她凝望着他,遵循傀儡的本能,微微张开口。

邪偶师骤然失神,惊退一步:“啊……”

他方寸大乱,苍白的脸颊瞬间浮起一丝怪异的红晕,眸光躲闪,竟不敢再多看它一眼。

他迅速低下头,拽了拽自己身上简陋的灰袍,动作卑微而懊悔。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冷血残忍的邪偶师正因为自己的不修边幅而羞愧自卑。

‘他从来没想过它还能活过来,要不然他会好好打扮的。’凤宁脑海中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傀儡缓缓移步走向它的傀儡师。

‘嘶……好疼好疼好疼!’

凤宁感觉自己浑身绒毛都倒立了起来。

如履刀锋,如蹈火海。

它却坚定而决然,义无反顾。

纵有万般痛楚,只要有他牵引,它便甘之如饴。

燃烧的心脏在胸腔中疯跳,它狂悲,狂喜,沉沦而绝望。

情爱如刀,刀刀刻骨!

这般深情,又岂止一生一世。

早在它拥有意识之前,它已深深迷恋着他。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凤宁震撼难言。

难言的痴恋,温柔的放手,注定悲情的一生等候……

一步一步,傀儡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眸光闪躲,一瞬也不敢直视它的倾世容颜。

凤宁心有灵犀,忽然看见了更多的画面。

温家大院,青玉砖,紫檀窗。

富贵架,兔毫盏,金龙井。

那一日,傀儡师换上了自己最崭新、最干净的衣裳。然而坐在金丝楠木大椅中,仍然一身落魄,格格不入。

他不敢抬头,因此错过了世间最深刻的悲伤和温柔。

“我……我该走了。”他嗫嚅。

许久许久。

一道微微带笑的柔和嗓音落入耳畔:“好的,君请保重。”

“唔。”他没有抬头。

隐约听到了水珠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深深垂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神经质地抽动着,轻抠指间扣环磨出的茧子。

在她面前,他自觉气质猥琐,上不得台面。

“你……你也保重。”他急促丢下一句话,然后从自己演出十年也未必买得起的金丝楠木椅中匆忙起身,落荒而逃。

他不敢回头,与她一生错过。

曾经的傀儡师,如今的邪偶师。

两张面孔在凤宁面前渐渐重合。

不得不说,这个人当真是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哪怕踏上邪道,成为天统神皇座下第一心腹,他仍然一副自卑的模样,一如既往。

他纠结扭曲,自虐自苦。

他自觉配不上温小姐。

同样,他也自觉配不上倾国倾城的傀儡——倘若它有生命的话。

只有在傀儡仅仅是傀儡、是为温小姐而存在的一件工具时,他才敢放纵自己,对它病态痴迷。

这让他感到安全。

忽然之间,凤宁读懂了这个人。

傀儡步步向前。

满窟赤红血丝瑟缩战栗,不可一世的邪偶师,在这只毫无攻击力的傀儡面前丢盔卸甲,节节败退。

“你、你站住!”他色厉内荏地叫道。

傀儡站定。

木刻的下颌缓缓开合。

细丝颤动,它发出与他如出一辙的戏腔。

“郎君……你可曾猜到过,那日我为何不留你?”

邪偶师浑身一震,瞳仁收缩,难以置信地呢喃:“你说什么……”

“你不信我心悦于你。也不信我思你成疾。那你可知,当我昏迷之时,魂魄穿过千山万水,常伴郎君左右?”

傀儡轻舞水袖,纤纤玉手,颤颤探向他佝偻的身躯。

邪偶师如遭雷击。

“可惜呀……”傀儡轻声唱道,“人生如戏,人生如戏。可叹呀,我忘了自己是谁,两份相思,两重纠葛,与君一生错过……”

邪偶师脚步踉跄。

他嘴唇颤抖,语不成调:“难道你……你是温云蕴、温小姐……”

因为痴恋,她失魂来到他的身旁。她忘却了自己,被他辜负,被他剖心。

回魂之后,叫她如何开口?

傀儡微笑凝望着他。

那么悲伤,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