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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今夏深吸一口气?,还没抬手,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她猝不及防对上时序的眼睛,它们一如既往的漆黑透亮。而他站在门后,似乎早就捕捉到她的脚步声,表情很是寻常。

“回来了?”

语气?就跟每日下课,她抱着教?材回来吃饭时一样。

祝今夏慢了半拍,侧头看向窗边。

那里多了个人。

卫城穿着她买的衣服,她买的裤子,要不是瘦的太厉害,昔日合身的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一切都?和从?前?别无二致。

他怎么……

祝今夏张了张嘴,不敢相信他居然瘦成这样,脸颊上几乎挂不住肉。

从?校门外积攒而来的怨与怒,在看见他的这一刻忽然间冻住,无从?发泄。

相处八年,他们太过熟悉彼此。

可眼前?的卫城却?令她陌生。

时序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

“你们聊,我下去看看学生。”

他从?她身旁擦过,把门带上,门完全合上之前?,他又回过头来。

“有事叫我,我就在楼下。”

——

卫城在窗边,半边身影都?染上了夕阳的红。祝今夏自打进门就没挪动?过,手里还拎着那只塑料袋。

两人在屋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时序的宿舍位置极好,站在窗口能将大半个校园尽收眼底,也因此,自打祝今夏出现在校门口,卫城就知道了。

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地收紧,像草叶被碰触后蜷缩起来。

等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他都?饱受煎熬,怒气?不可遏制地增长,理智几乎冲破天灵盖。尤其是看见这所破败的学校,蛛网遍布的楼道,还有这间号称是校长宿舍,却?到处是渗水痕迹、发黄逼仄的屋子。

那她呢,她又住的什么地方?

卫城几乎忍不住冷笑,他就这么让人难以忍受,她堂堂大学教?授,工作不要,家也不要,宁可躲在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也不愿意和他过下去?

紧接着,他看见门卫那老头着急忙慌地拦住祝今夏,而她忽然间反手握住他,老头吓得连连缩手。

卫城呼吸一滞,不自觉低头看手,想起他对老头动?的手。也是在这时候,他才回想起失控的刹那,他似乎没能控制好力?道……

手指动?了动?,先前?的底气?忽然消失不少。

他看她一路走?来,被孩子团团围住,又和那黝黑的壮汉说?话?,最后快步朝他所在的小楼走?来。

心?狂跳起来。

无数念头在脑子里叫嚣,比如质问她,控诉她,像每个不眠的夜里还未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里演练的那样,可等到祝今夏真?的走?进来时,那些声音又消失了,大脑像被人抽了真?空一样,安静得吓人。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他察觉到自己竟然在发抖,心?脏在身体里咚咚狂跳,声音震耳欲聋。

这让他想起两人初识那天——确切地说?,是她刚认识他的那天——毕竟祝今夏在年级上早有学神美名,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

只是从?前?,都?是他坐在台下观看她的比赛,看她上台领奖,看她灵动?又亲和力?十足的赛课。

她是天上的月亮,而他不过是路边的无名浪潮,谁也不会知道他抬头一刹曾为?之澎湃。

而那一天,他们在外语节的戏剧大赛上同为?观众,找座位时,当他看见旁边居然是她,手脚都?有点?不知朝哪放。

察觉到有人落座,祝今夏也抬头看他一眼,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角,卫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后来回想时,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同手同脚了?

那天的礼堂里演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号称是前?后五年最精彩的一届演出。可惜卫城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台上,全被身侧夺走?。

虽然她其实根本没多少动?静。

临近期末考试,她大抵是熬夜复习了,场面那么热闹,她居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点?没被台上台下的动?静打扰到,睡得十分安详。

他发誓自己听到了极轻微的鼾声,不可笑,反倒可爱至极。

随着她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卫城不知怎的心?跳如雷,忽然间有个荒谬的念头:最好她能朝他偏倒。

如果她朝他倒来,那一定是命运的暗示。

老天爷兴许听见了他的心?声,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竟真?让他如愿以偿。

卫城屏住呼吸,看见那颗脑袋一点?一点?朝他偏来,最后轻轻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舞台上的戏剧早已开始,而他的幕布才刚刚拉开。

灯光下,罗密欧爬上高高的阳台,深情地说?:“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无法把爱情阻挡。”

暗处,卫城低下头来,看见女生细碎的额发,这一刻,爱的轻翼也飞跃高墙,飞出礼堂。

……

八年后,他站在陌生的学校逼仄的房间里,又一次心?跳如雷,无措得像个稚子。那些质问和怒火在看见她的瞬间冰消雪融,只剩一片柔软的委屈。

卫城喉咙里痒痒的,像钻进一团棉絮。

求和吧。

服软吧。

他了解祝今夏,她是那样一个柔软的人,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忍不住驻足,他只要求她,也不是没有机会。

话?都?到嘴边了,他忽然看见她手里拎了只袋子。

塑料袋是透明的,很容易就看清里面装了什么。

那是一把剃须刀。

男士剃须刀。

棉絮像浸了冷水,忽然间不再轻盈,牢牢堵住喉咙,叫他难以呼吸。

刚才那位校长说?她下午去哪来着?

……县城。

——去干什么了?

——买东西。

卫城自己就是从?县城开车而来,三个多小时车程,再清楚不过。

他死?死?盯着那只塑料袋,忽然间大步流星走?上去,粗暴地一把抢过。

祝今夏一时不察,被袋子勒了下手。

“你干什——”

“这就是你上县城要买的东西?”卫城抬起头来。

祝今夏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的,她不是去买剃须刀的。

不过是顺路,是帮个忙。

真?正买的东西还在老李的卡车后头,顿珠应该会把它们搬回学校。

……

很多话?卡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出口。

下一秒,她看见卫城暴怒的眼神,积攒数月的怒火在这一刻点?燃了他的神经?,理智灰飞烟灭。

他从?袋子里拿出那把剃须刀,啪的一声砸向她。

刀没拆封,一面是纸壳,一面是透明塑料壳,刀片挨不着人,但不妨碍它自带重量,又经?由男人之手重重砸来。

祝今夏只来得及偏头,却?没躲过。

包装一角不偏不倚命中她的左颊,顷刻间划出一道不浅的口子。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只察觉到一阵急剧的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脑子一片空白,大概是没想到两个多月后的重逢,一来就是这种场面。

这一刻祝今夏居然在想,男人到底为?什么要长胡子?先是时序被割伤,然后是她,要是男人不长胡子,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