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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得很精彩。

时序虽是奸商, 但讲诚信,收了卫城的钱,本着还没泯灭的良心做了顿大餐, 用?顿珠的话来说, 这种丰盛程度只在两种场合吃得到:要么过年, 要么开?席。

托卫城的福,大家提前过年了,可惜气氛过于诡异, 没人的注意力在饭菜上。

祝今夏原以为卫城还会坚持在车里吃, 谁知道他跟她前后脚踏进时序宿舍。

她还没反应过来, 时序已经从厨房里端出四副碗筷, 跟多年老友似的冲卫城努努下巴,“随便坐。”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祝今夏看看两人, 显然还在状况外。

卫城却跟没看见?她有些僵硬的表情一样, 拉开?她身旁的凳子, 可惜人还没坐下来,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子对面冲过来, 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专属凳子。”顿珠霸住座位,又拉开?自己身边的小凳子, “来,你坐这!”

隔开?两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卫城看他一眼,祝今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战火一触即发,可令人惊讶的是下一秒, 卫城就收回视线,逆来顺受地?坐在顿珠安排的位置上。

祝今夏:?

于是时序又一次端着饭盆从厨房走出?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三足鼎立的场景。

“……”

他在桌子对面落座,审视三人,“天很冷吗,非要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没人说话。

作为相声界璀璨的遗珠,顿珠不愿让任何?一个哏掉在地?上:“这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后来吃饭的全程,也只有他在讲相声。

他夸时序厨艺好,严重怀疑时序学历造假。

“这哪是清华毕业的,别不是新东方?高材生吧?”

再夸右边的祝今夏,祝老师这皮肤真?白,跟嫩豆腐似的,伸出?自己的黑胳膊一比对,“难怪都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

再看一眼对面皮肤介于自己和祝今夏之间的时序,中肯评价:“时序是水泥做的。”

最后看看左手边一直沉默干饭的“前夫哥”,挠挠头,也不愿厚此薄彼。

“卫哥,你身材真?好,一点赘肉没有,怎么做到的?”他用?胳膊肘捅捅卫城。

这声哥叫得非常自然,一点没有昨天俩人还打架的自觉。

卫城淡道:“不难,离个婚就行?。”

其余三人:“……”

顿珠干笑两声,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夸:“唉,我要有你这身材,寿衣都穿紧身裤。”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饭没吃完,时序忽然收到一通电话,对方?话没说完,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大变。

电话是山上一户人家打来的,男人说的是藏语,说不知发生啥事了,洛绒札姆忽然跑进他家,拿手机拨通时序的电话要他跟他通话。

札姆是个哑巴,没法说话,而?男人既不识字,也不懂手语,压根不知道札姆要他跟时序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冲进来把手机塞我手上,咿咿呀呀的,看起来很着急。”他用?藏语惊疑不定地?说,“这会儿还在乱比划,看着快哭了……”

山上的人家不似城里,邻里之间相隔甚远,有时候要走上大半天才能看见?一户人,札姆冲进的这一家已?经?是村里离旺叔家最近的了。

隔着电话,时序都能听见?札姆着急地?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他微微一顿,立马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旺叔。

能让札姆不顾一切跑出?家里,置身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于不顾的,只有这一个原因,旺叔出?事了。

时序心下狂跳,按捺住情绪对男人道:“你把手机还给札姆,让她别急,立马给我发文字消息!”

他猜札姆一定是急坏了,竟然不管不顾冲进别人家里,连可以给他发短信都忘了。

片刻后,他收到札姆的信息。

“我做饭的时候忘记锁门,再回屋里,旺叔就不见?了。”

下一条:“我找遍了家里,前前后后包括院子里和猪圈都没找到他。哥,怎么办,我把旺叔弄丢了。”

时序心下一沉,飞快打字:“你在家附近继续找,带着手机,随时保持联络。”

再抬头,他叫上顿珠,“走,立马回山上!”

顿珠还捧着碗筷,不明就里:“札姆怎么了?”

“不是札姆,是旺叔。”时序夺过他手里的饭碗,咚的一声磕在桌上,“旺叔不见?了。”

时序先一步冲下楼,顿珠的脸也白了,着急起身跟上,差点被椅子绊倒,还是卫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他太慌了,硬生生把谢谢说成了对不起,没头苍蝇一样追出?去。

祝今夏也跟着起身,和卫城对视一眼,飞快地?说:“旺叔是学校的老校长,时序和顿珠都是他带大的,前几年得了阿兹海默,被送回山上养病去了,只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女照顾着。上次我见?他的时候,病情已?经?严重到一天都清醒不了一回,动不动情绪失控。”

她顿了顿,说:“学校人手有限,一共就几个老师,顿珠和时序要是同时离校,可能会出?问题。走,我们去帮忙!”

不是商量的口吻,是下决断。

卫城只在原地?稍作停顿,很快跟上祝今夏,临走前还把宿舍门给关上了。

两人在学校大门外追上兄弟二人,那边的时序和顿珠一人骑了一辆摩托,被祝今夏拦截住。

“你俩不能一起去。”她雷厉风行?,“留一个看着学校,我和卫城去帮忙!”

山里师资力量薄弱,人手又频频更换,除了兄弟二人,学校里的其余老师没一个待满三年的,威信不够。唯独时序和顿珠是老校长一手带大的,在这所学校里从学生变成老师,于风雨飘摇之际,还能勉强撑住主?心骨。

时序看着车前的祝今夏,一时失语。

山风吹过,他的头脑稍微清明些了,很快下了决断,回头冲顿珠道:“你回去,换于明来,我们四个上山。”

“我不!”顿珠脸色煞白,看着都快哭了,“我要去找旺叔。”

“旺叔会找到的,学校也要有人看着。我负责找到他,你负责帮他看着这里——”

“看什么看!”顿珠抹了把眼睛,凶恶地?嚷嚷道,“没了旺叔,谁要搭理这破学校啊?”

“旺叔回山上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不记得了?”

“……”

“听话,顿珠。”时序破天荒没有骂他。

顿珠的眼圈霎时一红,想起了兵荒马乱的去年。

起初旺叔还瞒着大家自己生病的事,直到后来,发病的频率从偶然一次变成时有发生,他常常莫名其妙离开?学校,等到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附近的山头上,再匆忙赶回来已?经?是几个钟头之后。

那时候顿珠还打趣说,没想到旺叔也学会偷懒了,可想而?知,老奸巨猾这个词是有道理的,人老了就变狡猾了。

旺叔没有辩驳,只是眉心的纹路一天比一天深。

学校风雨飘摇,已?经?长成的时序远在首都,有大好前程,而?尚在学校的顿珠才刚刚毕业回来,在学生面前是个新手老师,在他面前却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没人能接班,旺叔只能咬牙硬撑着,他怕自己一退下,州里那群人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关闭学校。

直到有天夜里,他在清醒后返回学校的路上再次发病,一路上断断续续醒来、发病,醒来、发病,最后一夜未归。

第二天,是山上放牛的村民在半路上发现坐在路边瑟瑟发抖的旺叔。对方?叫他的名字,他迷茫地?抬起头来,竟不知对方?在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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