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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已经不见了七天。西美实在走投无路,才?打电话回上海,听到北武的声音,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说什么呢,都是她的命,北武让她别想?着再生孩子,她没听。北武让她发生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她没打。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仰仗兄弟姆妈,她终于能成为他们仰仗的人了,然而不行,她不行。

腊月二十四南小年,宜结婚领证出行。孙琳琳人大毕业后分配进了物价局,她男朋友的父亲是JC部部长,明年十月有望进入最高领导层。孙魏两家定在这天办订婚宴,孙骁和?西美自然都得盛装出席。孙骁的前妻不便回国,只打来了越洋电话,早早地寄了礼物。

西美送完宾客后回到百万庄,卧室里空荡荡的,孙平连着保姆都不见了。她楼上楼下找了十来分钟,见衣柜里孙平的衣服鞋帽也全空了,才?回过神来,扯着孙骁问到底把孩子送哪里去了。

孙骁按住她让她冷静,说?孩子已经送去乡下亲戚家,给了一大笔钱,还替那家的儿子安排了机关?单位的工作,他们一家绝对不会也不敢亏待孙平,手术也会安排去上海做,等?以后修复好了再接回来也不是不行。

“平平是我生的!是我儿子!你?们凭什么!说?都不跟我说?一声。”西美嘶声痛哭。

孙骁哽咽着安慰她:“说?了你?会肯吗?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平平好,也是为了大家好,你?现在不懂,以后你?就明白了。”

为了她好么?西美恍然觉得耳熟,这句话原来这么刺耳,扎透心脏还要搅一搅。

争吵哭闹、出门寻找,再争吵哭闹再出门寻找,整整七个日夜,对西美来说?不是日夜,是愤怒忧伤希望绝望的每一秒在无限循环叠加。愤怒和?悲伤逐渐变得麻木,她疲惫不堪,只剩下一个念头:把孙平找回来。

但她找不到。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能对姆妈开口。

——

周善礼大年初一早上五点就等?在了五原路。

顾阿婆、景生斯江把北武和?善让送出来,再三向善礼道谢。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善礼接过善让手里的萝卜丝包子,咬了一大口,示意他们赶紧上车。

临走前,顾阿婆扒着车窗弯下腰:“老四,那个霞子找不着就算了,把西美带回来,她要是还不死心——也就算了,都是她的命。”

斯江打了个寒颤,昨夜一家人?都没睡,顾阿婆几番垂泪,北武和?善让打了许多电话,做了许多商议。斯南鼻孔里直出气?,说?既然姆妈离婚再婚怀孕生小孩都没吭一声,这会儿丢了孩子也该硬气?挺到底才?是,话虽这么说?,进了房间里她却开始给赵佑宁写信问他能不能去打听美国?是怎么治兔唇的。斯好初尝人?生愁滋味,平白多出一个异父弟弟,不禁怅然若失,知道这个弟弟命运多舛还被送去了乡下,又?红了眼圈,把自己代进去一想?,伏在外婆怀里哭得不能自已。顾念被他感染得也哭了一鼻子,又?问父母:“小弟弟没人?要,跟我们回橄榄坝好不好?我保证对宝宝好,我们都对宝宝好。”顾阿婆一听又?抹了半天泪。

纵然斯江对人?性之恶早有了最坏的了解,在得知孙平被送走时仍然无法接受。而最难受的是作恶的人?是他的血亲,那么理直气?壮地遗弃他。

“小孩又?不是自己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斯江在厨房里跟景生感叹,“我上次还以为她再选的这个老公看上去蛮好的。”

景生把剩菜一一收拾好:“当官的到了那个级别,好和?不好他们自己都不在乎,只剩下有用无用的区别。这个小孩对他家来说?就是麻烦,他们只是在解决麻烦。”

斯江默然。

“所?有的人?都说?我是个麻烦,”景生突然拧开水龙头,“我妈还是把生下来了,和?我爸千辛万苦把我养大……”

水声哗哗,他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楚,斯江还是听清楚了,她丢下抹布,紧紧抱住景生的腰,伏在他背上轻声说?:“谢谢大舅妈,谢谢阿舅,谢谢侬。”

哭累了的陈斯好想?进厨房倒杯可乐喝,一进门见到大阿姐正?抱着大阿哥,赶紧扭头转身回客厅,还不忘记悄悄带上厨房门。

——

北武和?善让初二抵达百万庄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见到西美时两人?都吃了一惊,虽说?生一个孩子老十岁,但西美生了斯江三姐弟着实变化?不大,却因为孙平肉眼可见地老了十多岁,眼圈下一片乌青,秀美的五官都拉出了下压的弧线,竟是暮气?沉沉了。

西美见了他们倒没掉眼泪,待看到他们身后的善礼时才?不自在起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客气?话,请他们坐下喝茶。

孙骁披了件衬衫,一边扣扣子一边下楼,他早知道北武要来,只是没想?到西美竟撑过了年才?跟娘家人?说?这件事。周善礼他是头一回见,虽然两人?的工作单位风马牛不相及,但论行政级别两人?同级,于是便主动伸出手寒暄了几句。善礼起身同他握了手,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是来替我三姐善后的,”北武微笑道,“一种呢,去民?政局协议离婚,您把孩子下落给我,我去找,我们顾家领回去养。另一种呢,去法院申请离婚,婴儿在哺乳期内被强行带离母亲身边,我姐可以起诉,你?家经手的人?不免要进一下公安局,孩子总归找得回来,以孙家的地位,恐怕也不愿意见到报纸电视上登出您母亲隐瞒媳妇抛弃亲生孙子的事。您选哪种?”

西美愣了愣,刚想?说?离婚这个事她没想?过,被北武一个眼风扫过来,翕了翕嘴唇,没开口。善让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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