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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以前,江橘白应该能挣扎得脱,但这段时间他的精神和身体接连受到磋磨,已经大不如前。

被绳子一勒,他就摔倒了地上,甚至被于敏丽拖拽出去。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椅子脚,用尽全力朝身后砸过去,他看不见身后,也不知道砸到了于敏丽哪里,只听见一声痛呼,接着是物品噼里啪啦倒地的声音。

顾不得去查探对方,江橘白捂着胸口,狼狈地爬起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你……你别想……我一定要杀……啊!”已经追出门的于敏丽刚见天日,身后陡然冒出一只手,又将她拖回到了屋里。

江橘白的身后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在不远处的树底下一屁股坐下,咳嗽个不停,脖子上的疼痛久久不退,就这么一阵,他脑子便变得昏昏沉沉的。

少年扭头朝李小毛家的方向看过去,半开的大门和紧闭的窗户,像几张黑幽幽的深渊巨口,吞噬着屋外的一切光亮。

屋子里的烂肉味道似乎从门缝中飘了出来,飘到江橘白的鼻息间。

一阵恶心感从胃底涌上来,江橘白弯下腰,用力呕吐。

李小毛家中的方向传来脚步声,一开始是慢悠悠的,随着一道“嘎吱”的推门声响起,前去还碗筷的女邻居看见了挂在房梁上还在左摇右晃的于敏丽,面黄肌瘦的女人朝门口的方向瞪大着眼睛。

“啊!!死人啦死人啦!”女邻居丢了碗筷,惊慌失措地从李小毛家的院子里跑出来。

江橘白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双手插在兜里,发现于敏丽上吊自尽的消息比他的脚程还要快。

他一到家,吴青青便跑上来焦急道:“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怎么了?”江橘白没说自己去了李小毛家。

吴青青抓着江橘白的肩膀,“李小毛妈妈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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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敏丽的葬礼开始举行的那一天,江橘白背上书包去了学校,时隔起码半月,他终于又要去学校了。

他在校服里面穿了件高领的打底衫,遮住了被于敏丽勒出的痕迹。

少年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瘦了一些,看起来甚至更加凌厉不好惹了,他穿着校服走在操场上,不少人认识他,也听说过他,一部分是以前认识的,一部分是这段时间听说而认识的。

他所在的班级在教学楼六楼走廊的最后一个教室,正好挨着这一层的洗手间,一到课间的休息时间,洗手间门口便男生女生扎堆打闹,或者偷偷在角落里抽烟。

其中,徐武星最经常出现在此处。

江橘白从楼梯走上来时,徐武星刚好趴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他一看见江橘白,眼睛就亮了,扭头就将烟头抛进了水池里,他大呼一声,“喂!江橘白你终于来学校啦!”

江橘白扫了他一眼,直接从后门回了教室,座位紧靠后门的两个男生本来正在低头私语,诧然看见江橘白,他们吓了一跳。

“狗东西,”被无视的徐武星忍不住骂了句,“到底是谁给他资本这么狂的?”

旁边的徐马克玩笑道:“不是说他身上有脏东西吗?说不定他也跟他那个神棍阿爷一样,偷偷在家练什么旁门左道呢。”

“对啊武星哥,咱们现在最好还是别招惹他,你没看见啊,那么多人,就他活了下来,太奇怪了。”

江橘白对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他用几张废纸把自己这么久没用的桌子擦了一遍,一弯腰,看见自己课桌里被塞满了垃圾,吃光的薯片口袋、已经散发出酸味的牛奶盒、发软的几片饼干、矿泉水瓶、还有一大堆烟头……

“谁干的?”江橘白低声问自己的同桌,他同桌也是江家村的,叫江柿。

江柿正在写作业,听见江橘白找自己说话,身形一抖,他偷看了江橘白一眼,小声回答:“徐马克他们。”

末班基本就是个差生大本营,差的烂的蠢的全都聚集在了这个班,江橘白和徐武星他们是一类的:不搞学习只睡觉,还爱打架。

唯一不同的是,江橘白不主动惹事,都是事情找上了他了,他才会出手。

得知始作俑者之后,江橘白撑着膝盖起身,他走到了徐马克的桌子边上,搬着课桌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而出,接着把空桌子搬回了自己的位置,把全是垃圾的桌子,换到了徐马克的位置。

江柿看着江橘白的一系列动作,咽了咽口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说你招惹了脏东西……”

江柿的话没说完,因为江橘白看向了他。

少年目光很平静,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看着人的眼神凌厉冷冽,“你们说是就是吧。”

如果徐栾算是脏东西的话,那他们说得其实也没什么错。

江柿又咽下一口唾沫,他还想继续问,身后的广播突然响了,上课了。

聚在洗手间转角那里的一群人开始各回各班,徐武星从后门进了教室,身后跟着徐马克和李观嬉。

“我草?”徐马克看见了自己位置的那一地狼藉,大步越过了徐武星,跑到前面,他悠闲的表情改换成了怒容满面,他瞪视一周周围的同学,“谁他妈干的?”

没人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徐武星途径他的身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你平时少嘚瑟,被人阴了吧。”

徐马克更气了,他目光朝教室里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了教室最后面那个戴着耳机听MP3的少年的脸上。

他大步过去,路上直接推倒了几个同学的桌子,众人敢怒不敢言。

“江橘白?你找死啊。”徐马克站在了之前是他的桌子现在是江橘白的桌子边上,阴沉着一张脸。

江橘白懒懒地撩起眼,“怎么了?那些不是你的垃圾?还给你而已。”

对方目中无人的态度直接将徐马克激怒,徐马克直接伸手拽下了江橘白的耳机,MP3被耳机线带着摔在了地上,“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江橘白弯腰把MP3捡了起来,“我说了,那些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

等他说完,徐马克一脚就踹翻了江橘白的桌子,几乎是同时,江橘白抓起一本字典砸在了徐马克的头上。

夹在中间的江柿抱着头躲到了旁边,躲得自然又熟练。

徐马克被砸得脑子嗡的一声,怎么江橘白明明看起来比之前弱了不少,下手怎么还是这么狠?!

他看着江橘白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压着声音开口道:“你狂什么?你现在能活着,难道不是踩着陈港他们的命活着?那么多人都死了,就你活着,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江橘白拉着椅子坐下来,靠在墙上,“哦,那管你什么事?”

“上课了徐马克!你站在那儿干什么?!”陈白水的声音在教室前方响起,他拿着语文书来上课了。

徐马克打打不过江橘白,说说不过江橘白,还挨了陈白水一顿教训,憋着一肚子火回到了位置上。

他后座的李观嬉拍拍他的肩膀,"你着什么急?现在江橘白是一个人了,陈港和李小毛都不在了,他没了帮手,我们想弄他难道不是随时的事情?"

徐马克想了想,说得也是。

讲台上的陈白水发下来一沓试卷,语文课代表在下面分发着试卷的时候,他双手撑在讲台桌子上,看着江橘白,目光同样严厉,“江橘白,上课不许听歌了,不然我就把你的MP3没收了啊。”

江橘白只是收得慢了点儿,他没听歌。

刚刚砸徐马克的那一下,用了江橘白大半体力,他甚至感到有些发晕,放在以前,他就算是反复砸徐马克一百下,也不会产生这么虚弱的感觉。

江橘白知道,是前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体力变得大不如前。

下了课,陈白水让大家继续做试卷,把江橘白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陈白水虽然管的是末班,可末班也是高三生,他所在的办公室也都是负责高三学生的老师们,试卷和作业堆成了山。

男人把椅子上的试卷搬到地上,让江橘白坐,又给江橘白倒了杯热水,见江橘白不喝,他也只是笑笑,在对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继续念书了?”

“怎么可能。”江橘白自己都觉得不继续念书很过分,虽然他不太喜欢念书就是了。

陈白水又笑笑,“你的数学试卷我经常看,你做题的思路跟很多同学不一样,你在学习上很有天赋,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你觉得呢?”

诸如此类的谈话,江橘白以前的班主任也找他聊过,他垂着眼,没什么表示,“我对学习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陈白水反问,“你是学生,学习是你的本职工作,我们每个人活着,都担任着不同的社会角色以及工种,当我们进入到某个角色的阶段,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江橘白听得皱眉。

“你不用露出这么反感的表情,”陈白水失笑,“我只是不希望一个聪明又讲义气的小孩以后就在村里种橘子摘橘子,你应该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情,当然我不是说种橘子摘橘子就没有价值,我的意思是,你本可以更有价值。”

“但是我已经高三了。”江橘白抬眼,淡淡道。

陈白水是本地的,但却是从外面的学校自请调回来的,听说他以前是在市里的高级实验中学当老师。

以前的班主任以及科任老师,对末班的学生避之不及,上了课拔腿就跑,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说,班主任则是非打即骂,只要他们不惹事,其他的统统可以放到一边。

头一回碰到这么轻言细语说话的老师,江橘白有点不自在。难怪吴青青说陈白水去家里探望了自己好几次。

陈白水:“这有什么问题吗?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哦,哪怕只是考个本科也是很大的进步。”

看见眼前的少年分明陷入了纠结,陈白水趁热打铁,从桌子上拿了几本资料给他,“你拿去做吧,要是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