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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刀死了。”李泌道?。

“你说什么?”孙大大喊,“俺听不清。”

周围都是人,人声嘈杂,两个人在人流中说话只能靠吼。

“我说,陈大刀死了。”李泌喊了出来。

孙大干瘪的手指拽着李泌的胳膊,努力把耳朵靠过来,终于?听清了李泌的话。

他奇怪的看了李泌一眼:“俺知道?啊,刚才县里的郎君念了告示,陈大刀当了贼,被县里的郎君们宰了。”

李泌张了张嘴,却无力的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最后,李泌也只是甩开了孙大的手,逆着人流往城外冲。

“李三水,你去哪?县衙放粮了,咱们得去拿粮食啊!”孙大大喊。

“我去给?陈大刀收尸!”李泌大喊一声,头也不回逆着人流跑走了。

只剩下孙大狠狠跺了下脚,不理解李三水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连嘴边的粮食都不要了。

死人再救难道?还能再活过来吗?活人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天知道?那些狗官为何会忽然善心大发要开仓放粮了,说不准他们脑子?抽了……

孙大一想到这,立刻慌张了起来,也没心思管李泌了,连忙跟着人群往前?冲,生怕慢了一步到他就没有粮食了。

陈大刀等?十六人的尸体被草席裹着随意抛在乱葬岗。

说是乱葬岗,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小土丘,只是因为清平县历来把无人埋葬的尸体抛在此处所以才得了个“乱葬岗”的名字。

李泌背着铁楸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有野狼闻着血腥气聚拢了过来。

两匹饿得皮毛骨头,毛发黯淡,狼眼散发着惨绿毒光的野狼正围在尸体旁咀嚼着什么。

见到有人来也不跑开,而是瞪着一双绿眼狠厉的盯着李泌,呲着狼牙,跃跃欲试想要尝一尝鲜活血肉的味道?。

直到李泌抽出剑,剑光一闪,削掉了其?中一只狼的半个前?爪,两只野狼才凄厉哀嚎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李泌走到草席前?,挑开草席,看了一眼那缺个半个胳膊的人,不是陈大刀,他叹了口气,有将各个草席挑开,挑开第五个草席,里面?露出了陈大刀的脸。

陈大刀的表情十分狰狞,李泌将他身上?的草席挑开,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

致命伤是从?胸口穿过的一支箭,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多处箭伤。

李泌撕开陈大刀身上?的衣服,冷静验伤。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身上?的伤痕,大多都死于?箭伤,只有两人身上?都刀伤。

李泌叹息一声。

这十六个人恐怕连县衙都没闯进去就被乱箭射死了。

一群连猪都没杀过几只的人就敢去攻打县衙……

县衙中配有弓箭、弩、刀枪剑戟,里面?的衙役都是在县中挑选出的健壮良家?子?,甚至还有从?博州军营服过役的将士,岂是一群连口饭都吃不上?的人能对?付得了的对?手?

李泌沉默地挖了一个大坑,从?天亮挖到天黑,又挖了一整个夜晚,才终于?挖出了一个能塞的下十六个人的大坑。

他将十六个人都塞进了这个大坑中,把陈大刀摆在了最上?面?,然后又填满了土,把土夯实。

然后抽出剑,削了块木板,立在坟前?。

[陈大刀等?十六人之墓]

李泌叹了口气,这十六个人里他就认识陈大刀一人,剩下十五个人,李泌在县中见过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后,李泌累得瘫倒在坟前?,靠着坟头,哈哈大笑。

“陈大刀,你这家?伙……县里发粮食了,他们怕有人再袭击县衙,他们惜命,他们怕……他们发粮食了。”

李泌想骂人,他又不知道?自己该骂谁。

骂这雨雪连绵的贼老?天?骂收赋税的县衙?

还是骂朝中那些高高在上?无动于?衷的公卿?

李泌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累的厉害。

头枕着坟头,李泌终于?知道?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天还未亮,李泌提着剑,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远处清平县县城的城门,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要去洛阳。

半月后,李泌终于?到了伊川县。

“你叫什么?籍贯何处?”负责登记流民的小吏头都不抬一下,手上?拿着刻刀和竹牌。

“李十七。”李泌道?,“我叫李十七,是博州清平县人。”

“啊。”小吏抬头同情看了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李泌一眼,“又一个从?博州逃难过来的可怜人。”

洛阳离河北道?不远,这几月已经有许多灾民从?河北道?逃荒到洛阳了,小吏已经司空见惯。

他把刻着“李十七”三字的竹牌扔给?李泌,例行惯例询问:“你排行十七?家?中可有其?他人?”

李泌平静道?:“我前?面?的十六个人都死了。”

“节哀。”小吏干巴巴道?,“天灾难免死人,你到了咱们伊川县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小吏絮絮叨叨,然后把李泌安排给?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孩,让他带着李泌去流民安置处,小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领着李泌也不胆怯,反倒十分热情的向李泌介绍伊川县。

“头一顿饭不要钱,可往后想要再吃饭就要付钱了……你力气大吗?”

李泌想了想:“应当算大?”

“哦。”小孩看了他一眼,装作大人口气,“那你可以去砖窑烧砖,一日五个大钱哩。”

李泌表情微妙:“……又是搬砖啊。”

在漳县搬砖就罢了,怎么到了伊川县他还得搬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