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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邀请信之后,李斯手中攥着信,认真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阳谋啊。”李斯感慨一声,“这世上的人才涌现的这样的快,老夫竟然也有一天被别人用阳谋逼到了这个地步,老夫老了啊。”

若是只有李斯一人,李斯必定会欣然赴赵不息的邀请去修书,可李斯不是一个人,他是法家的领头人,身后还有整个法家。

他要是接受赵不息的邀请去修书了,那其他法家弟子会怎么看?法家的领头人、当朝的丞相怕了一个年纪只有他五分之一大的公主?

法家能对嬴政低头,可不能对赵不息低头。

所以去是必然不能去的,若是他去了,岂不是说明前几l个月的为难就是一场笑话,平白让天下人看了法家的笑话不成,集一家之力刁难一个小女郎竟然都没能刁难住,他日史书工笔,当如何记载法家呢。

李斯本该将这封邀请信扔到一边当作没见过,可李斯却捏着这几l张写满了字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他是陛下的臣子,是法家的领头人,也是一个父亲。

陛下昨日还同他炫耀过十五公主要给他建大宫殿……听起来略有些不可思议,可李斯的确从嬴政口中听出了炫耀的意思。

更让李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陛下提起十五公主时,用的不是君王对公主的语气,而是一个父亲炫耀自己孩子的语气。

李斯自己就是一个有数个孩子的父亲,他太清楚一个父亲能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了——李斯确定,若是能给他的孩子铺路,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不得不考虑嬴政的爱女之心,帝王的一点偏爱尚且能让一个普通人一跃至万人之上,何况是帝王以父亲的身份对女儿的偏爱呢?

之前的三十多位公子公主中,哪怕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长公子扶苏,陛下对他也是严格多过溺爱,君王对公子的君臣之情多过父亲对孩子的偏爱之情。李斯看的明明白白,比起自己的大儿子,公子扶苏在嬴政眼中更像是一个寄托了他完美继承人期盼的秦长公子,有父子之情,但父子之情小于君臣之名。

“麻烦了啊……”李斯头疼极了,若赵不息只是一个公主,那李斯不搭理她就是了,李斯是依靠自己的本事做上的丞相位置,他并不怕一个普通公主。

甚至他有不止一个公主儿媳妇,“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这样的底气,让李斯不会在意任何一个公子公主,甚至是长公子扶苏,李斯也只是表面尊敬而并不畏惧。

可现在来看,这位十五公主极有可能继承帝位……李斯脑子中这几l个字翻来覆去扰乱着他的心神,李斯不由思考起这位十五公主继承帝位的可能性。

其他公子公主,不是李斯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的确都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兰花,李斯轻而易举就能看穿他们那单纯的心思。不客气的说,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登上帝位,李斯都有把握糊弄住他们,就算是其中还比较成器一些的扶苏,李斯也有把握凭借他重情义这一点拿捏住他。

二十七岁和七十岁,自小生活在皇宫和在六国朝堂之中勾心斗角脱颖而出,儒家大儒的弟子和法家领头人,这些身份之间代表的智商情商处世经验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加上扶苏重情重义,仁爱弟妹,所以和嬴家有密切姻亲关系的李斯从不担心若是有朝一日扶苏上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斯和扶苏关系平平,甚至因为儒家法家争斗的关系而略有些不太和谐。

可李斯从不担心自己的子孙后代,扶苏支持分封制,他上位大不了就是重新恢复分封制,那自己的子女都和嬴家子孙有关系更好了,说不准还能得到一块封地……可赵不息,李斯拿捏不准她。

李斯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自小在宫外长大的赵不息绝对和宫中长大的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姐没有感情,该提刀的时候也没什么亲情可以挂念的。看看嬴政就知道了,嬴政收拾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们的时候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更何况在记仇这方面,赵不息和嬴政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有仇必报。若是自己今日得罪了她,那日后她上位,会不会清算自己的子孙呢。

李斯已经七十岁了,他这个年纪不必再考虑下一任帝王之事,可他的儿孙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下一任帝王手中的。

怎么看,其他公子皇女也没有一个能斗得过赵不息的啊,赵不息如今羽翼已经丰满,手下要谋臣有谋臣,要良将有良将,淳于越是整日只管钻研典籍的,李斯可不是,李斯有着丰富的六国争斗和朝堂斗争的经验,就而今的形势来看,李斯不认为公子扶苏能胜过赵不息,公子扶苏不行,那其他人更不行了。

李斯脑中思绪流转,他忽然让下仆去将自己手下最得用的门客唤了过来。

“去三川郡,告诉少君,让他做好调回咸阳的准备。”李斯吩咐道。

李斯最出息也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就是他的长子李由,目前在三川郡担任郡守,可现在李斯想把李由调回咸阳来。

门客领命去了,李斯看着门客消失在厅中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后悔为何一开始要任由弟子属官去为难赵不息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他不能去见赵不息,不过倒是能把他的长子送过去修书。

李由性情刚烈,对秦忠心耿耿,不似自己这般心思复杂,说不准能修复一下和赵不息的关系。

此时李斯的属官公孙利急匆匆赶来,手中还握着那封邀请信,他脸上带着怒气,“丞相,那竖子竟然这样对待我等,我等若是去了,岂不是说明我法家对一个小小女子服软,天下人该如何看我法家呢?”

李斯顿了一下,眼神微妙的看了一下自己这位在朝堂上为法家冲锋陷阵多年的属官,片刻后,李斯的脸上也浮现出怒气,他狠狠一甩衣袖,将原本放在桌案上的邀请信拂落在地。

“不错,老夫绝对不会去那什劳子的出版府,法家岂能对一稚子低头!”李斯怒气冲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