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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主持这种会议,显然不?能随随便便打发个小吏了事,非得要九卿之一过来主持,才配得上这场面。

视线再往旁边一瞥,不?由得又是一怔。

她努了努嘴儿,示意右边单设一张小案的白发苍苍的执笔人:“那又是谁?”

梁氏夫人还未言语,却是邢国公?夫人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那是史官。”

梁氏夫人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乔翎会意道:“噢噢噢!”

……

对于世子夫人来说,这一整天的经历,不?啻于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噩梦。

最?可?怕的是,猛然惊醒之后,发现那居然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神都有多少年没有发起过夫人会议了?

要知道,每一次夫人会议,都是要被史官记录下?来的,是胜是败,总有一家要颜面扫地!

连淮安侯夫人那样?的极品,今天居然都能堂而皇之的来围观她了!

真是奇耻大辱!!!

世子夫人满心委屈,众人面前,声泪俱下?:“我嫁到裴家几十年,为裴家生儿育女,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他们居然如此?蛮不?讲理?,意欲出妻,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丑事吗?你们倒是说出来,叫诸位夫人也听一听啊!”

英国公?夫人平铺直叙,开门见山:“我要死了。”

除了极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众人皆为之变色。

连世子夫人都不?由得暂且舒缓了脸上的愤懑之色,短暂的将其转为惊疑。

而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神色淡漠的继续开了口:“英国公?府没有办法将这一大家子人交付到她手上,一个愚蠢的当家人,起码能够遗祸三代。”

她说:“作为婆母,她对待儿媳妇们苛刻,没有宽容之心。”

这话戳中了世子夫人的命脉。

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龃龉涌上心头?,在?这一瞬,终于彻底发作了出来:“我苛刻?我怎么苛刻了?!”

她说:“我打她们了,还是害了她们的命?顶多也就是说了她们几句,怎么,儿媳妇这么娇贵,做婆婆的连说几句都不?行了?!”

裴四夫人在?旁说:“大嫂,你可?没少往侄子们房里边塞人啊。”

世子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继而嗤笑起来:“怎么,哪一条律例规定,当母亲的不?能给儿子安排几个人伺候了?”

她向众人伸手:“哪一条律例说,这么做就是罪大恶极了?倒是拿出来叫我看看啊?!”

英国公?夫人道:“你有没有叫她们早晚请安、侍奉膳食,动辄就要如同仆婢一般伺候上个把时辰?”

世子夫人自知已经同婆母撕破了脸,也无谓再去?遮掩,当下?漠然道:“怎么,有哪一条律例规定了我不?能这么做吗?儿媳妇这么伺候婆婆,不?应该吗?!”

她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来,觑着?乔翎:“圣人留下?的规矩,把许多人都给惯坏了——譬如说越国公?夫人府上的那位张小娘子,居然都敢去?京兆府控告自己的父兄了——在?圣人之前,这种不?知孝悌的东西,连衙门都不?需要经过,就该被拖出去?打死了!”

英国公?夫人平淡的点了点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告诉她:“很好,如果今日出妻不?成,从今晚开始,你就给我跪在?正?院门口等着?伺候我——你可?以?叫儿媳妇充当仆婢伺候你,我没道理?不?可?以?这么做,是不?是?”

世子夫人脸色顿变:“你!”

英国公?夫人用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眸子森冷的看着?她,笑了:“今日出妻不?成,你留在?英国公?府,一定会死在?我前边,不?信?我们走着?瞧。”

世子夫人对上她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心下?悚然,实在?畏惧,不?由得叫道:“太常寺卿!你来听一听,你还在?这儿,就有人威胁想要我的性命了!”

太常寺卿杜崇古脸色有些为难:“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悠悠笑了起来,因这一笑,又咳嗽了两声:“杜大人,我吓唬她呢。”

她斜一眼儿媳妇,道:“玩笑之语,怎么能当真?我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怎么可?能杀得了正?当壮年的儿媳妇。”

太常寺卿只能说:“这种玩笑,您最?好还是不?要开了。”

梁氏夫人看看气定神闲的英国公?夫人,再看看明显惊慌失措、乱了手脚的世子夫人,不?由得暗暗摇头?,世子夫人压根就不?是英国公?夫人的对手。

这么几句话,她就彻底的慌起来了。

世子夫人不?想被出妻。

这几乎会折断她的一生,继而毁灭掉整个嘉定侯府的声誉。

但是英国公?夫人堵死了她的另一条路——你不?要妄想继续留在?英国公?府,即便强留下?来,我也会要你的命!

世子夫人自己曾经磋磨过儿媳妇,所以?她很清楚内宅之中磋磨人的手段有多么繁多。

甚至于英国公?夫人不?需要使用多么繁琐的手段,叫人把她按住,一壶鸩酒喂下?去?,一了百了——反正?英国公?夫人也要死了,她再怎么输,也输不?了多少!

世子夫人畏惧于那样?的结果,所以?一定会拼死挣扎,愈发激烈,可?是她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论据,越是挣扎,就越容易丑态毕露,贻笑大方?……

裴四夫人代替英国公?夫人发问,几个回合下?来,世子夫人便要溃不?成军了。

“凭什么这么审判我,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她声泪俱下?,面色赤红:“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受点委屈,不?也是寻常之事?谁都是这样?的!”

乔翎道:“我不?是。”

世子夫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癫人不?能算数的!”

乔翎:“……”

梁氏夫人肩膀抖动一下?,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乔翎愤怒的瞪了婆婆一眼,没等说话,世子夫人又愤愤吐出来一句:“你以?为谁都会跟你们家一样?癫,婆婆跟儿媳妇居然还打啵吗?!”

乔翎:“……”

满厅来客及英国公?府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就被平白无故被电了一下?似的,肩膀立马就不?抖了。

她怒目圆睁:“你胡说什么呢?!”

世子夫人凉凉的道:“我能说什么?我只能把越国公?夫人说过的话再重复出来罢了……”

梁氏夫人转而对着?乔翎怒目而视:“天杀的——”

到底顾虑着?围观之人众多,不?好立时发作,她强忍下?去?这口气,吐出来一句:“癫人,回去?我要打烂你!”

乔翎:“……”

围观众人:“……”

乔翎很方?,头?皮发麻,但是强装镇定,硬撑着?,若无其事似的同世子夫人道:“那是不?对的。”

世子夫人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乔翎神色郑重起来,说:“折磨儿媳妇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不?能够因为你吃过苦,所以?就希望别人也吃你吃过的苦。这样?除了将道德底线拉低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甚至于你只敢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儿媳妇,压根不?敢去?找让自己蒙受委屈的那个人。你为什么不?去?针对罪魁祸首?去?找欺负你的婆婆,去?找漠视了你委屈的丈夫啊!”

世子夫人意欲反驳,匆忙之间,却也寻不?到什么论据,她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了在?场诸人脸上,希望能够寻求到一点支持。

最?上首,武安大长公?主脸上无喜无悲,定国公?夫人漠然不?语。

她自觉跳过了癫人和跟癫人搞暧昧的婆婆。

再后边的人……

她都没看到那儿呢,癫人就凉凉的再度开口了:“再则,看你这样?子,也未必有人给过你多少委屈吧,给别人气受的时候,倒真是一套接一套……”

世子夫人气急败坏:“癫人给我住口!谁跟你说话了?!”

那边英国公?夫人再度开口:“作为儿媳,你又与妯娌不?睦,对外交恶姻亲,四处结怨。”

世子夫人气愤不?已的反驳:“越国公?夫人也能算数吗?!”

英国公?夫人淡淡道:“真的只有越国公?夫人吗?”

世子夫人嘴唇颤抖几下?,目光扫视满厅来客,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室内一片寂寥,只有那白发史官奋笔疾书。

明黄色的灯火轻微的颤动着?,与会诸人神色上好像都裹着?一层结了冰的壳儿,那点光,一丝一毫也没能照进去?。

冷汗悄无声息的顺着?世子夫人的额头?滑落下?来。

她面红耳赤,心惊肉跳,意欲反驳,可?是……

乔翎倏然间回想起了小包娘子之前说过的话来。

先前英国公?过寿的时候,撞见世子夫人的另一个儿媳妇私下?里跟娘家母亲掉眼泪……

这样?摧残折磨人家的女儿,人家怎么可?能不?恨!

从前是实在?没办法,只能生忍下?去?,可?现在?有了机会出这口恶气,凭什么还要忍呢?

英国公?府枝繁叶茂,姻亲故旧多半出自公?侯之家,世子夫人难道就没有得罪过别的人?

今日乔翎上门,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前——事情可?都是自己做下?的!

这场会议的结果,从开始就可?以?隐约窥见,一直到最?后会议结束,也没有出现世俗意义上的反转。

英国公?府最?终得以?出妻。

不?是好聚好散的和离,是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