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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翎专注的看着,没注意到走马灯上别的画面都已经?停了下来,只有这一副越来越大,鬼神现身一样,马上就要?真切的来到人?世间?了。

她循着少年时期梁氏夫人?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到了一个与梁氏夫人?一般妆扮、相貌相同的少女。

她身着彩衣,发间?珠饰鲜明,身形半隐在大道旁的巷子里。

一个年轻郎君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而她大概也有所迟疑,犹豫着回头去看……

乔翎听见梁氏夫人?的声音,很着急,也很慌乱的叫喊:“琦华,回来,不要?跟他走——”

她的孪生姐妹听得迟疑起来,暂时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候,拉住她的那年轻郎君转过头去,神色诡异的瞥了梁氏夫人?一眼,又?对她说了句什么。

乔翎看的真切,那年轻郎君生的颇为俊美,最难得的是,他眉间?有一颗红痣。

而梁氏夫人?的孪生姐妹在短暂踯躅之后,终于?还是同那年轻人?一起走了。

原本坐在花车上的梁氏夫人?急了,脸上焦灼与彷徨两种情?绪交叠几瞬,终于?跳下花车,追了上去……

乔翎忍不住叫了一声:“婆婆,不要?去!”

……

时值半夜,各坊市里虽还算热闹,但坊市与坊市之间?的门户却已经?关闭,神都的各处街道,也正?处于?宵禁时分。

今夜负责带队巡查神都的,是中山侯府的世子、金吾卫中郎将庾言。

这原该是个寻常的夜晚,并非年节,也不是什么稀罕日子。

可今天又?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因为今天是大公主的生辰,就在今天午后,行宴的显阳殿起了一场大火,有数人?因之殒命。

庾言告诫底下带队巡查的校尉们:“都警醒一些,仔细生事?。”

诸校尉齐齐应了,各自往负责范围而去。

庾言则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沿着朱雀街慢行。

彼时乌云蔽月,夜风呼啸,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鸟兽嘶叫,再加之今日刚发生的那场变故……

不知怎么,庾言有些心神不宁。

他一路不语,金吾卫的随从?士卒更不会主动?开?腔,只有盔甲撞击时发出的金属声夹杂着达达的马蹄声,间?歇在宽阔的朱雀街上响起。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前方的道路正?中,出现了一道缓慢前行的影子。

庾言见状居然也没有十分吃惊,甚至有种今夜原就该发生一场意外,现在这意外终于?发生了,心头巨石得以安然落地的稳定感。

心念急转,不过刹那,瞟见来人?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提起弓箭,空弦示警:“前方来人?,速速止步!”

那道影子听罢,便?顺从?的停了下来。

庾言一行人?离他还有些距离,见他从?令,并不宽心,反倒有些不安。

彼时月亮都被遮住,夜色里薄薄的起了一层雾气,即便?朱雀大街上掌着灯,视线也不十分分明。

庾言示意下属们戒备,自己催马向前,打眼看清楚来人?,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是个形容稍显邋遢的中年人?,胡子拉碴,蔫眉耷眼,背负有一口很大的箱子。

大概是因为箱子太重,所以他脊背弯曲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段崎岖的松枝。

庾言将手按在了佩刀上,沉声开?口:“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宵禁时分吗,怎么敢深夜在朱雀街上游荡?!”

那段松枝抬起头来,向庾言道:“这位将军,我是来送信的。”

他张嘴言语的时候,露出了口内黑色的舌头和牙齿。

庾言见状,眸色为之一重,声音平稳的继续问道:“什么信?”

那段松枝便?笑了起来:“是个口信。不过,不是给你的。”

庾言听得心下暗动?,惊疑之余,又?微觉悚然。

而对面来人?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先前一句说完,便?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请你奏明当今天子,越国公夫人?在我们手上。京氏公子说,你们可以用一样东西,来交换她。”

说完,他仰头看了看天,像是在确定时辰:“如果?天亮之前,京氏公子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你们就再也见不到越国公夫人?了。”

庾言听完前半段,饶是向来沉稳,也不由得变了颜色。

再听完后几句,更深有种离奇又?荒诞的莫名感。

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京氏公子又?是谁?!

还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为什么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结果?这个“他们”不去找越国公府,却要?在宵禁时分到他面前来,叫他去找圣上?!

庾言心头涌动?着无数个疑问,倒是还算沉得住气,同这形迹可疑,来路不明的来客攀谈:“如今已经?是宵禁时分,宫门早已经?落锁,我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将消息传递给圣上,更不要?说在天亮之前解决整件事?情?了……”

那段松枝却已经?解下背负着的那口箱子,靠着它,随意的坐在了地上。

“将军,那是你的事?情?。”

他打个哈欠,声音含糊的说:“不过出于?好意,我要?提醒你,如果?因为你没能将消息送到当今天子面前去,而导致这场交换失败,那你,你们所有人?,都要?以死谢罪。”

庾言神色晦暗的看着他,没有言语。

倒是他身后的某个校尉轻轻拉了他一下,神色古怪,低声道:“据说,越国公夫人?是当今和韩相公的孩子……”

庾言:“……”

庾言白?了这下属一眼,却也懒得花时间?来同他说什么了,稍稍思忖几瞬,他勒紧缰绳,问那来客:“所谓的京氏公子……”

来客靠在箱子上,睡眼惺忪:“你没必要?知道京氏公子是谁,当今天子知道,就够了。”

庾言心有所悟,几瞬之后定了主意,留下一半的人?守在这里,自己带人?往宫门前去了。

彼时宫门虽然已经?落锁,但并不真的就是毫无办法可以打开?了。

尤且庾言身居金吾卫中郎将,原本就是宿卫神都的将领之一。

庾言匆忙去报了急故,循着偏门进入宫城,还未越过南衙官署,便?觉眼前明光一晃,继而眼见着一道清光驱破乌云,月亮终于?从?云层之中显露了出来。

亮堂堂的,闪着明光,像是狐狸的眼睛。

庾言因这漫天的皎洁之色而心神稍定,大步向前,再抬头时,忽然间?身形一震,为之怔住。

矗立于?南衙与禁中之间?的中朝门户大开?,倏然间?亮了起来,那光芒由中及外,转瞬间?蔓延开?来。

庾言见此场景,心驰之余,难免魂飞,转而便?听见有人?在身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开?口道:“中郎将,请将你所知道的转述给我们——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庾言心头一惊,再回神时,惊觉身边不知何时,竟已经?多?了数位紫衣学士!

他事?后简直都要?回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但在当时,他其实很尽职尽责的将那来客的话?悉数转告给了紫衣学士们。

越国公夫人?在他们手上……

京氏公子……

还有那场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的交易。

庾言恍恍惚惚的想,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进宫,甚至于?没来得及途径中朝,圣上和中朝学士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而在此外,越国公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可以惊动?圣上,甚至于?出动?如此之多?的中朝学士?!

庾言甚至于?怀疑,此时中朝里所有的紫衣学士可能都被出动?了!

……

越国公府。

栗子婆婆寻到了先前乔翎入宫时穿过的那身衣裳,仔细的翻过之后,不由得摇头叹息起来:“真是后生可畏啊,看起来,元城京氏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人?呢……”

神刀在她身边缄默的听着,并不做声。

向怀堂脸上却是少见的显露出几分忧色:“婆婆?”

栗子婆婆没有给他解惑,只是将那身衣裳放下,说:“走吧,去会一会他乡来客。”

……

俞府。

俞安世夫妇俩睡到半夜,冷不防被侍从?们给叫起来了。

“老爷,老爷?外边好像出事?了!”

为着今日的那场大火,俞安世今天才刚加了半宿班,这会儿睡得正?香,被人?强行叫起来之后,还有些怔楞:“出什么事?了?”

侍从?告诉他:“外边街上的人?,都叫回去了,不许留在外边,坊外街上好像有军队在集结……”

俞安世听得心头一紧,一翻身下了床,胡乱穿上衣服,便?要?往外边去。

俞夫人?叫他:“哎——”

等丈夫回过头去,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夫妻二?人?相顾几瞬,终于?,俞夫人?还是说了句:“小心些。”

俞安世莞尔一笑,朝她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那侍从?说的不错,外边已经?有人?在掌控局面了,虽然正?是深夜,然而四下里都亮着火把,无数支交叠起来,几乎照亮了神都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