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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翎因?这话愈发不平起来:“我刚刚可是跟你说,这是我娘子,你居然一点都不吃惊?!”

士卒觑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的道?:“你是乡下来的吧?”

乔翎:“……”

身后传来姜迈的闷笑声。

乔翎气道?:“我是乡下来的,这又?怎么了?”

士卒见?她如此反应,倒是也有些纳闷了:“那难道?不是你的契姐妹?”

契姐妹?

这又?是什么东西?

乔翎心下暗奇,那士卒已经在催她前行?了,后边还有别的人在排队,她也没迟疑,推着车进了城门,才悄悄问姜迈:“什么是契姐妹?”

姜迈如一道?影子似的紧跟在她身后,语气温缓:“这是高?皇帝留下的制度之一,不过?只在神都下辖范围内试行?。”

“两个?无意出嫁的女子可以结为契姐妹,以夫妻称呼,在户房的档案,与寻常的男女夫妻是一样的。她们生前可以收养无父无母的孩子,死后也如同夫妻一般合葬。”

“这也行??”

乡下人乔翎大感惊奇:“神都真是每天?都有新花样!”

又?问:“那又?没有契兄弟?”

姜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当然也有了。”

乔翎因?而感慨起来:“高?皇帝不愧是高?皇帝!”

夫妻俩顺遂地进了城,乔翎并?没有具体的地方要去,便循着大路,如一匹野马一般信马由缰,往热闹的地方去。

不远处是一座绵长宽阔的虹桥,桥上人声鼎沸,行?人密集如蚁,桥下水势湍急,小船如同水草一般聚集在岸边。

虹桥相?距两三百米处,一艘大船正在放下桅杆,以备过?桥,桥上的行?人为之驻足,饶有兴致的观望着这一幕。

乔翎虽感兴趣,却无意带着自家的娇花去挤,当下靠边将独轮车停住,问一旁在卖家酿米酒的小贩:“这里可以摆摊吗?”

小贩很热情地告诉她:“要是不怕被打,可以去虹桥上摆,那儿?卖得更快!”

“……”乔翎反问他:“你怎么不去?”

小贩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怕被打啊!”

乔翎哈哈大笑!

姜迈在她旁边听了全程,亦是含笑:“谁会去打在虹桥上摆摊的人?”

小贩见?他头戴帷帽,还当是个?格外高?挑的女郎,一听声音,倒是小小吃了一惊。

诧异只是转瞬,眼见?着乔翎将独轮车往边上一放,弯腰搬筐,他赶忙去搭了把手。

同时又?跟他们解释:“其实是夸大的说法?,很长时间?没有人被打过?了……”

他指了指那座贯通两岸的虹桥:“原本那上边是不让摆摊的,因?为会阻塞道?路,妨碍交通,依据律令,一经发现,就?会被拉去杖打——现在其实也不让!”

乔翎回?身瞧了一眼,诧异道?:“可是现在在那儿?摆摊的很多啊。”

两边都有摊子占了位置,中间?留出来的位置,只能通过?一辆马车。

“因?为这大半年来官府几乎不怎么管了。”

小贩坐回?到自己的摊子前:“在虹桥上摆摊的,每天?都要抽一文钱到京兆府,这个?钱就?用来叫差役维系交通,叫桥上留出马车可以通过?的路径,忙起来的时候差役也帮着指挥指挥。”

乔翎“啊呀”一声,由衷道?:“这是善政啊!”

既给了那么多底层百姓赚钱糊口的机会,也维持了交通的平稳运行?,连带着忙碌操持的差役,也都有了多余的进项。

小贩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赞同之色来:“如今这位京兆尹,可比前边那一位务实的多了!自他上任以来,神都城里的治安都好了,先前那些横行?的纨绔,也多半都得到了整治!”

乔翎久在高?层,遇上的都是贵人,见?到的多是笑脸,反倒失去了最原始的评判基础,这会儿?听小贩如此言说,便故作迟疑:“如今的京兆尹,叫什么来着……”

小贩声音响亮地告诉她:“如今这位京兆姓太叔,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是不是?”

没等乔翎发话,他便兴冲冲地开了口:“我听巡街的差役说,这位太叔京兆日前给皇帝老爷新上了一道?奏疏,要拆掉神都城内某些坊墙,这样一来,我们这些人能活动的地方,可就?大啦!”

拆掉某些地方的坊墙?

这岂不是意味着宵禁也要被打破了?

东西二?市的地位,或多或少也会受到动摇。

乔翎思忖着这件事情,心里感触颇多,她回?头去看姜迈。

姜迈见?状,也会意的前倾一下身体。

乔翎便轻轻将他帷帽上的轻纱掀开,探头进去,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说:“姨夫这个?京兆尹,做得可真不错!”

姜迈附和道?:“能体察底层百姓的艰难,主动发起变革,当真是难得之事。”

太叔洪要做的并?不是简单的拆掉几堵墙,而是打破坊市的界限,与民?方便。

想要办成这事儿?,首先要面对的不是东西两市利益受损的商人,而是宵禁!

一旦这道?口子被放开,夜里出了什么事故,由谁来承担责任?

须得知道?,这可是神都,是天?子脚下,随便发生一点动荡,都会被奏到御前!

而除此之外,参与宵禁的几卫被削去了这部分职权,编制是否要进行?精简?

这才是难搞的事情!

官场之中,许多人推崇的都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惫懒于行?政,却打着无为而治的幌子,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所以才更显得太叔洪这样愿意迎难而上的人物难得。

乔翎问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心满意足,此后便与姜迈坐在一起卖梨。

并?不贵,先前那农夫作价几何,她也作价几何。

闲来无聊,乔翎还送了几个?给那卖家酿米酒的小贩,继而顺理成章的换了两碗浊酒与姜迈分饮。

虹桥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面上的来客时时变换。

夫妻俩也不在意形象,肩并?肩坐在一起,小声议论。

乔翎问:“你觉得姨夫这事儿?能办成吗?”

姜迈很肯定的说:“能。”

乔翎有些纳闷儿?:“你又?不上朝参事,怎么这么确定能办成?”

姜迈的声音从轻纱后传出来,虽然瞧不见?他的神色,然而只听声音,仿佛也能望见?他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说:“我们太太既赞同此事,怎么会办不成呢?”

乔翎忍不住“哎呀”一声:“你嘴巴也太甜啦,我好喜欢!”

夫妻俩在那儿?耗了一下午,一筐梨卖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还剩下几个?,乔翎从摆摊的手艺人那儿?买了只精巧的篮子,搁在里边,准备挎着去走动一下关系。

那小贩还不明?所以呢:“你有车有筐,做什么要买篮子?”

乔翎挽着姜迈的手臂,最后朝他摆摆手:“都送给你啦!”

那小贩瞪着停在自己摊子边上的独轮车和箩筐,不由得原地怔住,再回?过?神来,急忙去寻,那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乔翎租了辆马车,挎着那几个?卖剩下的梨子,协同姜迈一道?往卢梦卿府上去打探消息——太叔洪上奏疏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二?弟他身为宰相?,还能不知道?吗?

夫妻俩卖了一下午的梨,坐了趟马车全都给造出去了。

到了地方拍拍屁股下去,便去叫门。

门房先前见?过?他们夫妻俩,瞧着二?人形容,虽觉惊异,倒是也没有冒昧发问,毕恭毕敬的请他们进去。

二?人一路坐轿进府,到了正院门外,却见?小奚独自蹲在地上,手里边拿着一根木棍,胡乱在地上画圈儿?。

乔翎原本还觉奇怪,正待发问,就?听门内传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已然不轻了。

“……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以后老了该怎么办?!”

卢梦卿的声音疑惑地从门内传出来:“难道?有个?孩子我就?能长生不老了?”

乔翎可算是明?白小奚为什么猫在外边画圈圈了。

她悄悄朝他做了个?口型:“卢家的老夫人?”

小奚无声地点了点头。

院子里那对母子还在对峙。

卢老夫人生了大气:“你是不是诚心想气死我,嗯?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卢梦卿反问她:“您倒是有儿?子呢,怎么样,我叫您高?兴吗?”

卢老夫人气个?倒仰:“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她动了真火,愠怒之余,更觉伤怀:“为了一个?外人,你这样伤你爹娘的心!”

卢梦卿为之默然,片刻之后,才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卢老夫人还要言语。

小奚听得这对母子之间?的对话趋向?不好,赶紧咳嗽一声,刻意抬高?声音,喊了一句:“太太,有客人来了!”

卢老夫人的话头戛然而止。

同时,卢梦卿轻轻道?:“是谁?”

小奚声音略微降下去一点:“是乔太太和她的夫婿。”

卢梦卿“哦”了一声,整顿衣冠,迎出门来,见?了乔翎夫妻,欢喜之余,又?有诧异:“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