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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

正?是初夏时节,暑气已然开始蔓延,一夜细雨潇潇,第二?日日头升起来,地面自下而上蒸腾起一股暑气来,直熏得人眼前发花。

到了午间时候,偏殿座钟“铛铛”地响了起来。

圣上坐在罗汉床上,稍嫌烦躁地翻了一页书?,明知故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监垂手侍立在侧,低眉顺眼道:“陛下,午时中了。”

圣上手指搁在自己看到的那一页上,目光看向的却是窗外?。

大监知道他?在为什么心烦,却也不敢戳破,当下只作不知,毕恭毕敬道:“陛下,是否使人传膳?”

外?间隐约有蝉鸣声传来,圣上静静听了会儿,几不可见地蹙起眉来。

几瞬之后,他?坐直身?体,随手将手中那卷书?搁到案上,无可无不可地道:“传吧。”

如是用了午膳,便到了午睡的时候,圣上人倒是躺下了,只是却没睡下。

大监守在帷幔外?边,但见他?枕着手臂,脸上微微地带着一点怅然与无奈。

午后的空气都是热的,外?头地砖晒到发烫,出?神地久了,连同那蝉鸣声好像也远了。

到了后半晌的时候,乌云逐渐聚集起来,日头被遮蔽住,捎带着室内都显得昏暗起来了。

夏天的雨往往来得急促,大监怕雨水入户,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想着提早将那几扇窗户合上。

人走到窗边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往外?边看了一眼,只见那道身?影尤且在殿外?跪得端正?,丝毫不为暑热所动,不由得暗暗摇头。

窗户合上没多久,骤雨便落下来了,铜钱大小的雨点砸在地上,敲在窗上,噼啪作响,清脆可闻。

大监再回?到寝殿里?边去,就见圣上已经?侧过了身?体,眼睑低垂着,默不作声地听着雨声。

这一躺就躺到了傍晚时分。

那骤雨早已经?转小,只是淅淅沥沥,惹人心烦,连带着殿内的光线都变得昏暗了。

几个小内侍犹豫着要?不要?来掌灯,悄悄过来,大监觑着圣上的举止,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

时间在屋檐的啪嗒声中一点点流逝,眼见着到了该传晚膳的时候了,大监不由得犯了难,到底要?不要?再去问一遍?

这时候,他?听见圣上低声问:“他?还在外?边吗?”

大监行个礼,赶忙往外?边去瞧,只见那道身?影如同山岳一般伫立原地,丝毫不曾为暑热骤雨所动。

他?折返回?去,毕恭毕敬道:“陛下,曾少卿还在外?边跪着呢。”

一片幽邃的寂静与昏暗当中,圣上发出?了一声叹息:“真是痴儿!”

终于,他?坐起身?体,说:“叫他?进来。”

大监麻利地应了声,连伞都没撑,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他?叫曾元直:“曾少卿,快些起来吧,陛下传你进去呢!”

曾元直谢了他?,站起身?来,雨水顺着衣襟和下摆蜿蜒着流了下去。

大监跟随圣上多年,也算是看着曾元直长大的,见这个向来仪容端方的青年今日狼狈至此,心下唏嘘不已。

进殿之后,他?取了手帕递过去,关切道:“先擦把脸吧。”

那边小内侍眼明手快,早备了干净的巾帕递过去。

曾元直低声谢过他?们,接起来擦脸的功夫,里?边传来圣上不耐烦地催促声:“让你去找人来,要?这么久的吗?难道他?是跪在朱雀门外?,还要?找人去抬?”

大监听得心头一紧,小声叮嘱曾元直道:“好好跟陛下说呀!”

曾元直看着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殿内没有掌灯,瞧着暗沉沉的,连同圣上脸上的神色,都一道模糊了。

曾元直跟着大监进去,便敛衣行礼,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圣上盯着他?,面有愠色:“别?人也就罢了,你曾元直难道也看不出?那个张玉映身?上的蹊跷吗?英雄救美,你选错了地方!”

曾元直抬起头来,正?色道:“陛下,张介甫有罪,这确凿无疑,但张小娘子早已经?与其恩断义绝,因为张家的案子再牵连到她,被没为奴,岂不冤枉?”

“不要?在我面前装傻!”

圣上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张介甫案发的蹊跷?背后揭破此事,穿针引线的,只怕就是你那位张小娘子呢!”

曾元直则道:“陛下,如若不是张介甫枉法在先,即便张小娘子有意揭破,怕也是不成的吧?”

圣上听得挑眉,脸上愠色敛起,而是轻轻“哦”了一声,满不在乎道:“那很好啊,她想揭破张介甫枉法,她成功了,这不是很圆满的结局吗?”

“陛下!”

曾元直急道:“您明明知道,张小娘子也受了此案的牵连……”

圣上往罗汉床上一靠,冷冷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曾元直恳切道:“陛下,张小娘子已经?跟张家恩断义绝了,张介甫乱法却牵连到她,是否也有不合法度之处呢?”

圣上以一种很理解的语气,循循善诱道:“你可以去跟中书?省的两位相?公协商,看有没有可能修改一下法令呢?这本?也是你们大理寺的职权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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