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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态十分专注,手中执着笔,时不时在空白处写下批注。

颜乔乔从未见过读书读得这么清正、庄严又认真的男子。

她知道,他在前世便是这样拖着病躯伏案辛劳。经历了那么多世幻境,他已不会觉得这样的身体状况需要休息。

片刻之后,他那边告一段落。

他挽袖,在盛满清水的白玉盆中涮了笔,轻轻将其搁入笔架,然后合拢书卷,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又没睡好。”他问,“还认床?”

他的黑眸与平日一样清冷温和,她却像被小小地烫了一下,心脏“扑通”一跳。

“是担忧您的身体。”她强作镇定,马后炮道,“我就知道您不会待在床榻上好好歇息。即便公务再紧急,那也没有您的身体要紧啊。”

公良瑾失笑:“怎么更生分了。”

颜乔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一双手藏在案桌下面,攥得发白。

视线一转,落向他手旁的那卷厚重的黑底烫金书。

“您在读什么?”她果断转移话题。

公良瑾淡声道:“春宫。”

“嗯。”颜乔乔道,“虽然它很重要,但您也要量力而行,目前以休养身体为重……嗯?!”

她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殿下方才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她睁大眼睛望向他,只见他依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唇畔噙着浅淡的笑意,清清正正的目光直视她,神色镇定坦然,仿佛在和她聊《经义》、《治学》。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正在怀疑人生时,御医来到了仁和殿。

颜乔乔晕乎乎退到一旁,让老御医替公良瑾诊脉、调灵。随后,御医将一只青玉药盅放在公良瑾面前。

看着这位老者的手腕两次擦过那一卷黑底烫金书,颜乔乔莫名就红了耳朵,大气也不敢出。

老御医说话缓声缓气,一字一顿地向公良瑾介绍他面前的药物。边说边比划,活像个卖药的江湖郎中,右手一直在黑书上方挥来舞去,看得颜乔乔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捱到老御医离开,她不觉松了长长一口气,精疲力竭地望向公良瑾。

他倒像无事人一般,广袖拂过那卷书,冷白手指落到青玉药盅上,对待这二者的态度没有丝毫不同。

服过药,他便去榻上歇息——带着那卷书。

他的姿态过于清正坦然,让她不禁怀疑有问题的人是自己。

皇城与清凉台不同,公良瑾不常住,殿中侍候的便都是宫中的老人。

此次少皇受伤,帝君与君后派了专门侍疾的宫人,时不时也会亲自过来探望。

于是颜乔乔不好总往他面前凑。

接下来几日,她大部分时间便留在东侧厢房修炼,只偶尔过去一趟。

自从知道那卷黑书,她每次到正殿,便总会留意到它。

他时而认真地读,批注、笔记,黑眸清澈坦荡,态度端正认真。

颜乔乔心中如猫在抓,却又不好意思多问一遍。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就这么捱了几日,漠北那边,忽然递来一个绝密消息。

林霄扶假棺回漠北之后,钓出了鱼。事态严重,不宜在信中说明,只按照约定的暗号,送来一幅暴雪纷飞图。雪大,屋舍都压垮了。

这意味着阴谋的参与者身份极高。

公良瑾轻易说服了帝后,漠北之事交由他处理。

略养了两日,公良瑾与颜乔乔秘密出行,乘上勉强适合养伤的宽敞大马车,一路向北行去。

离开皇城,颜乔乔倒是放松了许多,眉眼重新鲜活起来。

她悄然盯上了书架上那卷黑底烫金的厚书。天知道这些日子她有多想把它扒拉过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今日总算是寻到了机会。

趁公良瑾下车交待旁人出行事项时,颜乔乔飞快地伸手将它拽出来,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得头皮发麻,疾疾翻开了它。

一眼扫过,发现它当真是春宫。

只是……极为艰深晦涩,探究的是天、地、人与阴阳之道。

空白处,一行行批注极为学术、极为正经,字迹端正漂亮,一望便是认真求学的态度。

颜乔乔正思绪凌乱,忽感车厢一沉,公良瑾回来了。

她慌忙把手中的书往书架里塞,不料越乱越出错,在他的影子罩下来时,那本厚重的书卷“啪”一声坠地,明晃晃摊在了二人面前。

“……殿下。”颜乔乔神色恍惚,回眸讪笑,“用这般严谨、专注的治学态度读春宫之人,世间恐怕再无第二个。”

公良瑾微笑从容:“习惯了这样做事。”

她怔怔点头:“……哦。”

他走上前,将它捡起来,合拢,放回书架上。

看着他清正的黑眸、从容不迫的举动,颜乔乔忽然感觉学习春宫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殿下严谨好学,总是能把任何知识都讲得深入浅出,让她一听就懂。

譬如道法,譬如经义,譬如阵势。

他如此坦然,她也不能过于畏首畏尾,反倒显得心虚。

这么想着,颜乔乔脱口便道:“嗯,殿下学会了,回头教我。”

公良瑾:“……”

半晌,道出一个低哑的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