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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罢便拿着饭碗从队伍中走出,前前后后的人都十分吃惊,只看见放饭的时候来插队的,没见自己不排了往前走的。

妇人手搭在眉骨处往前看去,说道:“哟,她去她哥哥那里插队了。”

苍术正捧着碗站在队伍前头,眼见着前面还有四个人就轮到他领饭了。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去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唤道:“苍术。”

苍术叹口气,第四十六次说道:“要叫哥哥。”

他用手挡在嘴边,继续说:“你见过谁叫哥哥直呼其名的?也太没大没小了。我们现在是兄妹关系,你演也得演得像一点儿吧!”

叶悯微点点头,她手一指流民营外,对苍术说道:“哥哥,我们去弄点钱来吧。”

苍术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饭碗,看看前面还有三个人就轮到他的队伍,还来不及多看点别的就被叶悯微拉出了队伍之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往流民营营门走去。

苍术只感到自己的肚子发出悲鸣,他瞧着前面这个不需要吃饭的家伙,一时间百感交集,最终只能吐出来一句:“我真是上辈子造孽了!”

叶悯微回过头来,真诚地说道:“为什么?你这辈子造的孽还不够多吗?”

“……”

她说的倒也在理。

没过多久,叶悯微与苍术便站在了豫钧城最大的赌坊前。

苍术揣着袖子抬头瞧着那赌坊的匾额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来掐算一番,道:“不要恋战,今日你赢到第十三局就出来,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叶悯微点点头。

一个时辰之后,街上就传来了追打的声音。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后面追着,一男一女瘦高个在前面跑着,灵活地穿街而过惊扰人群,汉子们大喊道:“给我站住!不许跑!敢在我们宝来赌坊出千,不要命了!”

“我们没出千。”女子的自白夹着呼呼风声。

“一个博戏连赢十三局,一个射覆连盒子里扇子上的墨点子都知道,没出千谁信啊!给我站住!”

“唉唉,大爷您小心头顶!”缠满布条子的人回头大喊。

他话音刚落,楼上便从天而降一盆脏水,追他们的几个大汉兜头被浇了个透心凉,一时间都停下脚步骂骂咧咧。叶悯微与苍术熟练地混入人群之中,逃之夭夭。

苍术眼见终于甩掉了追他们的赌坊打手们,便慢下步子,捂着肚子道:“不行,我太饿了,实在跑不动了。”

顿了顿,他瞧着旁边同样气喘吁吁的叶悯微,怒道:“您那一千两的银票要是省着点花,我们也不至于有今日啊!”

如今距离叶悯微和苍术离开嘉州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他们一路打听消息,循着消息来到了时有大量百姓被掳掠的淇州。就淇州百姓被掳掠时的情况来看,其与崇丹山灾民失踪之事存在许多相似之处,或许有所关联。

而他们进流民营,一来自然是为了继续调查,二来也是因为——他们真没钱了。

叶悯微这一路打听消息,不光是打听消息,什么家长里短,民间故事,乡间轶事,听得那是津津有味来者不拒。她活像是学堂里听课的学童,积极发问,求知若渴。

求完知她就化身了散财童子。凡是这些故事有遗留到现在还能用钱解决的,她二话不说就给钱。什么没钱看病的,没钱上学堂的,没钱养父母孩子,被放印子钱的追债的不在话下。她还给三十几个奴仆赎身,给十几户人家挖井,给八户人家修房子。就她这做派,观音庙里的菩萨都得站起来给她让位置。

钱以苍术瞠目结舌的速度流水般地花出去,以至于他们来到淇州的时候,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苍术心说,她怎么就不可怜可怜身边这个命途多舛的穷算命的呢?

这次的情况也是差不多,他们凭着数术本事与卜算能力赚来了钱,叶悯微便立刻带阿严与阿喜去豫均城最好的医馆找最好的大夫看病,钱顿时哗啦啦没了大半。

那老大夫捋着雪白的胡须给阿喜把了把脉,一番行针之后阿喜苍白的小脸便红润了几分。一副药下去过了两个时辰,阿喜便开始发汗,烧终于退下去了。

做大夫的不轻易许诺,见阿喜退烧,大夫才终于开口说阿喜已经没有大碍。

阿严一听这句话,终于松了一口气,握着阿喜的手把她紧紧抱住。

然后他便放开阿喜,起身就朝叶悯微与苍术跪下,脆生生地磕了三个头。

小男孩伏在地上,胳膊腿上的布料纷纷后撤,更显得他细胳膊细腿儿。然而人穷志不短,他郑重其事道:“云川姐姐,苍术哥哥,你们的恩情阿严这辈子绝对不忘!等我长大成人去杀了那个害我父母的灵匪和叶悯微,就回来报答你们!”

阿严瘦小的身体里长了颗大大的自尊心,平时倔得跟驴似的,遇事从来不求人自然也就不谢人。这还是叶悯微与苍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感谢之词。

只是这词实在是又正又歪。

他们一时沉默,苍术幽幽说道:“你的计划……很难实现啊。”

“我要攒钱去梦墟,成为和魏景先生一样厉害的魇师,就能报仇了!”阿严以为他们是在说他本领不够,于是抬起头来,信誓旦旦地发言。

“梦墟主人可是叶悯微的好友。”苍术提醒道。

阿严愣了愣,他皱起眉头,说道:“那梦墟主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去杀了他!”

苍术瞧着这个九岁的小鬼,赞叹道:“这可真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