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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里的街道仿佛一座迷宫, 每个路口都有许多分叉,曲折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叶悯微踏过堆积一地的尸体,血将她的鞋与裙边染成殷红, 腥臭味冲天的死寂之地里, 连啄尸的乌鸦与秃鹫都不见踪迹。

她看向路边的房屋铺子, 蓝色的梦境骨骼之中, 此地到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彩色布穗,仿佛正在过什么节日。

所有喜庆的布置被雨水侵袭而颓唐,水滴从色彩艳丽的布穗上落下,不断坠入门下堆积的尸体之中。

叶悯微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

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

她曾见过这个孩子, 他是年幼的温辞, 只是从锁骨到下颌, 有一道贯穿脖子的红色胎记。

他长得仿佛瓷娃娃,却穿着普通的灰色麻布衣服,站在雨水里抬头看着她,目光冰冷平静。

叶悯微瞧了他片刻, 试着喊道:“温辞?”

那孩子却没有应声, 他突然转身朝某条街跑去,叶悯微立刻快步跟上。

那瘦小的身影奔跑在落雨的街道里,步伐踏起水花, 迷宫似的道路他却无比熟悉, 仿佛他已经长久以来被困于此,曾踏遍每一条路。

叶悯微跟着他弯弯绕绕, 最终拐过一个路口,那孩子突然不见踪影, 视线却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平地。

这空旷之处恐怕是这座镇子的市集,然而此刻地上也已经堆满了尸体。

市集之中有一座塑像,看样子是新修的,也挂满了和百姓家门上一样的彩色布穗子,穗子随着风雨狼狈地摇摆。

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有个家伙仰面倒在塑像下的石阶上,头枕着最高一级台阶。

他夹杂着彩色铃铛的黑发被雨水湿润散落在地,面容苍白,眼眸微睁,衣上血迹深一块浅一块,仿佛经年锈蚀爬满锈斑的刀刃。

叶悯微步子顿了顿,继而加快,血红的裙摆拂过台阶,她在那人身边蹲下,扶上他的肩膀。

“温辞。”

这个已是成人模样的温辞并没有应答,他甚至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似醒非醒地微睁着眼,雨水不断顺着他眼眸划过脸庞,流进脖颈里。

“温辞,这只是个噩梦。我们闯天镜阵时杀了许多影人,你不喜欢见血,所以又做噩梦了。”

“温辞。”

“温辞?”

无论叶悯微说什么,温辞始终沉默无言,低垂的眼睛里空空如也,没有锐利没有暴躁,也没有生机。

叶悯微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仿佛百无聊赖似的,她把手放在石阶上,万象森罗散开,蓝光悠悠亮起。

石缝里的小草开始蓬勃地生长,所有裸露的泥土里都泛起浓郁的绿意。街边被雨水打得颓唐的树木抬起头来,抖擞枝叶开花结果;土壤里的细小藤蔓蜿蜒地伸出,缠绕着墙壁、门扉、塑像还有满地的尸体一路生长,绿芽变成绿叶,花苞绽开缤纷的花朵。

雨势似乎比刚刚小了一些,细雨纷纷之中,世界逐渐被绿意与花朵包裹,血色几乎已经被掩盖殆尽。

叶悯微撑着下巴,她似乎仍然不满意,手指敲敲地面。

那冰冷灰暗的石砖上逐渐结出一层晶莹的石头,那些石头慢慢生长而去,将所有黑灰的石头覆盖成明亮的莹白色。

这个世界再没有一点儿灰暗血腥的样子,新的生命从死亡之中重生,一切蓬勃而炫目。

叶悯微与温辞的身侧慢慢长出藤蔓,它们交缠着升起在他们的头顶交汇,再依附彼此生长而去,为底下二人遮去风雨。

视石之后噩梦的蓝色脉络从密集慢慢变得稀疏起来,这个梦在逐渐由深变浅。

“你是谁?”温辞终于低低地出声。

他仿佛清醒了一些,但又未完全清醒。

“我是叶悯微。”

“叶悯微是谁?”

“嗯……你讨厌的人。”

“我讨厌你吗?”

温辞轻声说着,他好像有些茫然,说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围绕着他们的树藤上枝叶生发,绿叶里生出细小的花苞。

“你说我自私无情,不懂得什么叫喜欢,你说我曾经伤害过你。”

“……那你呢?”

“我不记得了。不过,若是我从现在开始弥补应该也可以吧?我不再伤害你,也不会让别的东西伤害你。”

叶悯微转过身去,她撑着地面俯身看温辞的眼睛,说道:“你不喜欢见血,那我来做一副视石,让你所见的血都变成别的东西,怎么样?”

温辞缓慢地眨眨眼睛,他的视线里,她头顶的藤蔓绿意盎然,金色的花朵慢慢绽放,芳香扑鼻。

有一只蝴蝶翩翩而来,落在金色的花朵之中。

这陌生又熟悉的姑娘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那只彩色蝴蝶,她再转回头来时眼睛里就带上了笑意。

“蝴蝶怎么样?我把所有鲜血,都变成蝴蝶。”

温辞目光颤动。

那姑娘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真好,血腥气都变成了花香,你身上总是有花香味儿的。”

温辞轻轻耸动鼻翼:“我身上……有这种味道吗?”

她便俯下身来,贴近他脖颈边闻了闻,说道:“现在没有,但是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比这里的花香要好闻上百倍。”

顿了顿,她说道:“所以方才我差点就亲你了。”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我觉得我是喜欢的,但你觉得不是。所以只要你觉得我是,那么我就是喜欢你的了。”

这个姑娘以灰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眼眸莹莹发亮,温辞不知道为何,心颤得厉害。

“你说谎,没有人喜欢我。”

“人人都喜欢你。”

“我害死了太多人,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

“不对。害死过很多人,人人都希望死去的那个是我才对。”

“那你要怎么办?”

“嗯……若我的死亡意义重大,那我就活得比死去更有价值,那不就行了?”

温辞还想说什么,她却仿佛不想再说,低下眼眸来,真的亲吻了他。

柔软而温暖,浅浅的吻触之即收。

她抬起头认真地观察他的神情,仿佛是在等他生气、等他怒骂,等他反抗或者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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