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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屋”的唇语很难懂,大概是看到爸爸表情比较迷茫,悦儿贴心地用手语重复了一遍:【树上的房子。】

骆静语明白了,比个“ok”,表示没问题。

他和占喜的确打算再买一套房子,是郊区的排屋,不算投资,就想着将来可以养老。

骆静语对池江先生的别墅印象深刻,也很羡慕占喜老家的自建小楼。和妻子并肩躺在床上,他满怀憧憬地对她打手语说,他好想要一个院子,可以种满花草。以后他老了,眼睛花了,做不了烫花后就打理花草,写字画画,做做不那么费精力的手工,说不定还要帮悦儿带带孩子,退休生活也能丰富多彩。

占喜差点笑死:“骆老师,您才三十出头怎么就想着退休后的事了?咱们可没像沈姐那样财务自由啊,这还得奋斗好多年呢!赶紧起来去搬砖吧!”

她往骆静语屁股上拍了一下,男人只能叹口气,默默地起了床。

骆悦尔小朋友上幼儿园前从未上过早教班,因为陪她玩的人实在太多,爸爸会教她画画做手工,钟鹏叔叔会教她做小饼干,皮皮虾叔叔会教她唱歌,妈妈除了教她手语,还会教她简单的英语,堪称“三语教学”,所以小姑娘从来没觉得无聊过。

就这么在禧鱼茶室放养一年多后,悦儿终于上了幼儿园。

她的入园表现和星星可不一样,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抱着骆静语的大腿仿佛生离死别。

“爸爸!妈妈!我不要上幼儿园啊!呜呜呜哇哇哇……”在禧鱼作威作福、自由惯了的小朋友一朝被送进教室,觉得天都要塌了。

骆静语好心疼,他没上过幼儿园,不知道孩子的反应居然会这么激烈,放眼望去,一屋子小孩都在哇哇大哭。他蹲在女儿面前帮她擦掉眼泪,打手语承诺放学了爸爸会第一个来接她,悦儿边哭边用小手比划:【爸爸你保证!】

骆静语红着眼睛重重点头:【我保证。】

他在占喜的拉扯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就看到骆悦尔想追出来,又被老师给抱了进去,小姑娘向他挥舞着小手,哭得涕泪横流。

离开幼儿园,占喜挽住骆静语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向路边的车子走去。

骆静语恍恍惚惚的,坐上车后都忘了系安全带,还是占喜侧过身子帮他系上。他抬头看她,见占喜神色如常,忍不住问:【你不伤心吗?】

“啊?”占喜乐了,【为什么要伤心?每个小朋友都有这一天的呀,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摸摸骆静语的脸,很缓慢地打起手语:【孩子会长大的,我们也会老,总有一天,她会像你和我一样,离开父母,开始自己的生活。我一点也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知道,当她可以独当一面时,她会很开心,我也会为她感到骄傲。】

骆静语垂下眼睛思索着占喜的话,想到十几、二十年后的事,还是觉得舍不得。他的小姑娘现在还没满四岁大,怎么就说到要离开父母了呢?

占喜握握他的手,看着他失落的眼睛,说:“坐好,我开车了。哎呀你别想啦,不是都说好以后我俩就在一个小院子里种花养草么?你是个老爷爷,我是个老奶奶,那时候礼物不在了,我们会养另外一只猫,养狗也行,还能养鱼,养鸟,悦儿周末回来看我们,带着她的男朋友,你给他们做好吃的,多好!”

骆静语:“……”

天啊,悦儿的男朋友……一点都不好!

小孩儿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就一个礼拜,悦儿再去幼儿园时已经是蹦蹦跳跳的了。她在班里算是月份比较大的小孩,生活自理能力很强,似乎得了爸爸的真传,吃饭又好又快,午睡起来还会自己穿衣服,也能自己尿尿,做什么都不用老师帮忙,加上性格活泼,长得漂亮,几个老师都特别喜欢她。

不过,孩子们过上集体生活后有一个小烦恼,就是很容易生病,哪怕悦儿之前一直是个健健康康、很少上医院的小朋友,在幼儿园里还是会不小心被传染到疾病。

小班下学期的春季,悦儿的班里有孩子染上了诺如病毒,在教室里呕吐,呕吐物里带着病毒,大半个班级的小孩都被传染,悦儿也不幸中招。

骆静语和占喜大半夜带着女儿去医院挂急诊,还碰到几个同班小朋友。悦儿吐了一整天,吃什么吐什么,水都喝不下去,虚弱得只能窝在爸爸怀里。护士给她手背上打点滴时,她吓坏了,大声哭喊着:“我不要打针!爸爸,我不要打针呀!”

骆静语听不见女儿的哭泣声,光看她的表情就受不了,没办法,还是得和占喜一起捉住她,才让护士把针打进去。

挂上点滴后,悦儿终于安静下来,骆静语一直抱着她坐在椅子上,眼神怜惜地看着她。悦儿摸摸爸爸右手手背上那道浅粉色的伤疤,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问:“爸爸,这是打针打的吗?”

骆静语摇摇头。

悦儿又问:“还疼吗?”

骆静语又摇头,悦儿吸吸鼻子,说:“爸爸,你和我说说话吧,我想听你说话。”

小家伙病得很厉害,嘴唇动的幅度就很小,骆静语没看懂她的话,求助地望向身边的妻子。

占喜把小毯子盖在女儿身上,对骆静语打手语说:【悦儿让你和她说说话,她可能是困了。】

骆静语明白了,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轻轻地开了口:【约呃,约呃,窝的,包包,瓜包包,巴巴妈妈,挨妮。约呃,约呃……】

在爸爸的一声声低喃声中,悦儿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年暑假前,骆晓梅在微信上问弟弟,愿不愿意暑假里和他们一起去旅游,同去的还有另一个小朋友和她的爸妈。

【骆晓梅】:你姐夫也去,这些年他没出过远门,出去玩都是我带星星,这一次星星很想让爸爸一起去,你姐夫就答应了。我要看着星星,你姐夫不方便带拐杖,只能坐轮椅,我怕我一个人顾不过来,要是你和欢欢一起去,可以帮我搭把手。弟,你们去吗?

骆静语问过占喜意见后就答应下来,告诉悦儿要带她坐高铁出去玩,和星星哥哥一起。悦儿高兴坏了,她和星星很亲,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和外婆打电话时都要嘚瑟:“外婆,爸爸妈妈要带我出去玩啦!”

迟贵兰说:“外婆上个月刚和你外公出去玩过!你妈给你看照片了吗?外婆吃的芒果比你脑袋瓜儿都大!”

悦儿问:“外婆,我有没有的吃啊?”

迟贵兰笑道:“你暑假里到外婆家来住几天,外婆买给你吃,外婆家有咯咯鸡哦!”

现在城里禁活禽,悦儿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看到活的母鸡好激动,追着母鸡满院子跑,母鸡都要疯了,玩母鸡是外婆家对悦儿最大的吸引力。

出发的那一天,三户家庭在高铁站集合,占喜和骆静语见到了高闻星的小伙伴,是一个叫张梓梦的小姑娘,长着一张圆脸,非常可爱。

她和星星都是七岁半,开学念小学二年级,两人一个班,据说幼儿园也是同班,最是要好,经常一起出去玩。

占喜看到星星后哈哈大笑:“星星,你的牙怎么掉了这么多呀?哎呦,都不帅了呢!”

高闻星郁闷地闭紧嘴巴,他嘴里的确露着好几个洞,真的非常丑,说话还漏风。

和两个大孩子相比,未满五岁的骆悦尔就像个小萝卜头,扎着两个小辫子,个子矮了一大截,开学才上幼儿园中班。她怀里抱着一个小鲸鱼玩偶,愣愣地看着哥哥姐姐在那儿聊天玩耍,一时也插不进去。

张梓梦的爸爸妈妈早就熟悉了高闻星父母的情况,并提前得知骆静语也是聋人,此时表现得很友善。

张妈妈看到骆静语和占喜后神色透出迷茫,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问:“这是不是骆老师呀?就是那个纪录片里的骆老师和小占?工作上的拍档那个?”

占喜羞涩地承认了,张妈妈好开心:“那个纪录片我好喜欢,好几年啦!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一集了!我知道你们在钱塘,没想到居然是星星的舅舅和舅妈?太意外了,星星妈妈都没和我说过呢!”

原本陌生的两个家庭,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张梓梦的妈妈是一名儿科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平时见惯生死事,看一切都很淡定。候车的时候,占喜和她聊了会儿天,好奇地问她,在重症监护室那样的地方工作,压力会不会很大?

张妈妈苦笑着说:“当然大了,我们科室有很多人辞职的,医生、护士都有,有些事看多了,真的会受不了。”

占喜低声问:“会有父母放弃治疗吗?”

“太多太多了。”张妈妈摇头说,“每天都在插管,拔管,看着那些年轻的夫妻签字放弃。其实有些小孩是可以治的,就是经济压力会很大,父母受不住就放弃了,趁年轻还能再要一个。有些吧,真的没得治了,父母还要坚持治,孩子遭罪,父母也不好过,都不知道该心疼谁。总之就是……没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不能在我们那儿工作。”

张妈妈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三个小朋友,骆静语照看着他们,她又回过头来看占喜,微笑着说:“所以,我现在看小孩子,心态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小梦上小班时,和我说她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头上戴着小耳朵。我一开始没弄懂,后来接她放学才知道星星是个耳蜗宝宝,我就对小梦说,你可以和他做好朋友,多和他一起玩。小孩子……来这世上一趟不容易,有很多孩子什么都没经历过,就没了,活着的每一个,都是小天使。”

占喜深以为然,视线也望向了那三个小朋友。

骆悦尔正在对张梓梦做自我介绍:“小梦姐姐,我叫骆悦尔,爸爸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说话声音很动听。我今年五岁啦,我的小名是悦儿。”

张梓梦指着她怀里的小鲸鱼问:“悦儿,你为什么要抱着一个娃娃?”

骆悦尔看看小鲸鱼,说:“这是鲸鱼,它有名字的,叫鱼蛋!我每次出来玩都要带着它。我家里还有一个大鲸鱼,很大很大!不能带出来,太大啦!”

高闻星张开手臂补充道:“真的很大!因为我舅舅叫鲸鱼,所以他们家坠喜欢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