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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赟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橙汁。

橙汁啊……从去年暑假开始,蒋赟对橙子这种水果有了一点心理阴影。

王雨晴以为他不知道是谁给的,好心提醒他:“是学委放的。”

蒋赟:“哦。”

他把橙汁塞进书包,知道章翎是在提醒他,放学后,车站见。

从这天开始,蒋赟和章翎的来往恢复正常。

在学校,他们依旧很少说话,但每天晚自习放学后,蒋赟会在车站等章翎,骑车送她回家。

周日上午,他会去金秋西苑,继续接受章知诚的家教辅导。

章老师果然没有骂他,蒋赟偶然见到杨医生,她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蒋赟心中愧疚,主动向章知诚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和那些社会闲散人员有来往,一定好好学习,并且,就算是死,也会保证章翎的安全。

听到这句话时,章老师的表情很精彩,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才多大?死什么死?章翎的安全不用你保证!你管着自己就行。”

蒋赟挂下嘴角,嘟囔道:“叔,你信我,我不是说大话。”

章知诚:@#¥%&*……

康大海和红毛再没找过蒋赟麻烦,蒋赟不知道是不是梁警官去找过他们,他和草花通电话,草花说,红毛已经很久没在校门口出现。

“因祸得福!”小胖子在电话里高兴地说,“我手机被他们砸坏了,被我爸骂了一顿,后来给我买了个新手机,智能的,装上了微信!赟哥,你知道啥是微信吗?”

蒋赟说:“不知道。”

草花很得意:“现在我爸他们都流行用微信了,和Q.Q差不多,挺好玩的,还有朋友圈,啥时候你有微信了,咱俩加上。”

蒋赟听不懂:“哦,好。”

他的手机不支持装微信,也没有这个需求,他依旧只有那么几个Q.Q好友,平时学习忙,也不怎么聊天。

转眼到了清明,学校放假两天,蒋赟跟着李照香去给爷爷和爸爸扫墓。

他俩葬在同一个墓园,先去爷爷那儿,李照香烧纸点香,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老半天,又领着蒋赟去到蒋建齐的墓前。

虽然对两位亲人都没有记忆,但比起爷爷,父亲对于蒋赟来说,总归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看着墓碑上蒋建齐的照片,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头发乌黑,五官俊朗,笑容阳光,就是和他一点儿也不像。

蒋赟看过自己和父亲的合影,那时候他才一岁多,年轻的蒋建齐身穿衬衫和牛仔裤,把他抱在手里。

小蒋赟已经有了一头卷毛,发色比现在更浅,皮肤白白的,眼睛很亮,手里拿着个小玩具,笑嘻嘻地望着镜头。

奶奶说他小时候像个外国洋娃娃,别人看到都会稀奇地逗他,问是不是混血儿。

照片的背景是那栋朱红色小楼,院子里停着一辆摩托车,晾衣架上挂着一条女士连衣裙,蒋赟猜测,那是母亲的裙子。

拍照的人应该就是母亲,可能在拍完后,父亲还帮他和母亲拍过合影,那个连脸都记不得了的女人,曾经也将他亲昵地抱在怀里。

墓是单穴,蒋赟知道,父亲走了的时候,母亲就没提过要办双穴墓,哪怕他们有将近十年的感情。

所有人都理解,时代不同了,一个才二十八岁的女人,往后的人生路还很长,哪会独自一人走下去?

李照香拿出抹布要擦拭墓碑,蒋赟说:“奶奶,我来吧。”

他拿过抹布,仔仔细细地把墓碑、墓盖板都擦干净,李照香已经抹起眼泪,一边烧纸一边说:“建齐啊,妈来看你了,还有小崽。”

蒋赟抬眼,与照片上的蒋建齐对视。

“这一晃眼,你走了也有十四年了,你看,你的儿子都这么大啦,十六岁,换到老底子,都能出去上工干活了。不过他还在上学,上的高中,和你一样争气,以后要做大学生。”

李照香把纸元宝一张张掰开,丢进火堆里,“建齐啊,妈实在是没本事让小崽过得更好点,你也别怪我,妈没文化,真的尽力了。”

“你也是没福气,现在变化好大呦,到处是高楼,人人有手机,你都没机会看看。你要是还在,脑袋那么聪明,现在肯定成了大老板,住洋楼,开小车,小崽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你姐这些年都没来看过你,你别怪她,她离得远,家里老老小小都要她操持,走不开。就算她回来了,家里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唉……再过两年,小崽就要高考,等他考上大学,我就去你姐那儿养老,和她说好了的……”

蒋赟突然打断李照香的絮叨:“奶奶,你真的觉得,姑姑会给你养老吗?”

李照香发了一会儿愣,气道:“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在你爸面前别瞎说!你姑姑可孝顺,早就答应给我养老的!”

蒋赟笑了一下:“你别嘴硬了,姑姑这两年都不同意你过去看她,也不过来看你,钱也不给,这叫孝顺?”

“你!”李照香气得不轻,指着墓碑喊,“你是不是要活活把你爸气得爬起来?啊?拣好听的说你不懂啊?”

蒋赟也蹲下来,看着李照香浑浊的眼睛,缓缓道:“奶奶,我来给你养老,等我考上大学,不管去哪儿,都把你带上。反正我们在钱塘也没有房子,租哪儿不是租?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去麻烦姑姑了。”

李照香嘴唇翕动,连着眼睛都泛起了泪光,嘴里却硬邦邦地说:“谁要你给我养老?你这小王八蛋,我看着就来气!看了这么多年,巴不得早点儿把你赶出去!”

蒋赟见她心口不一,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对着墓碑说:“爸,你听听,奶奶嘴硬呢。”

“胡说八道!”

“你心里是不是可开心?就怕我以后不要你?”蒋赟抓住李照香枯槁的手,“不会的,奶奶,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咱俩平时吵归吵,我绝对不会不要你。说好了,以后我给你养老,等我工作挣钱了,给你买个大房子,带电梯的,咱俩一起住。不过你不准再捡废品,要不然我和你没完!”

“讨厌,死开。”李照香拂开他的手,“哪儿学来的巧话?骗女娃娃去!骗我这个老太婆没用。”

蒋赟哈哈笑,帮着李照香烧起了纸。

清风吹起纸灰,飘扬在空中,蒋赟又一次看向蒋建齐的照片,在心里说:爸,我长大了,过得挺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奶奶,你放心吧。

四月底,五中进行了高一下的期中考试,所有人都认真对待,因为这次考试后,学校会进行三个排名,分别是总分排名、理科排名和文科排名,能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自己的文理科在年级是什么水平,对期末选文理志愿有参考作用。

而期末考后的分班,就是依据文理科排名,不再看总分。

蒋赟的确很想知道理科排名,考得格外认真,分数出来后,他拿到成绩条,总分不看,发现排除掉史地政后,他的理科排名是班里第十一,年级第一百三十七。

晚上,蒋赟在车站接到章翎,问她:“你说,前面那一百多个人,有多少会选文科?”

章翎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晃着腿说:“不知道,几十个总有吧,不是人人都偏科的,有些文科厉害的人,理化也不差,只是他们更喜欢文科。”

蒋赟激动了:“那就是说,光算理科,我也许能进前一百?”

章翎不太能理解他高兴的点,毕竟前一百离前四十八,还有好大一段路。

她说:“我不知道呀,你就继续努力呗,你这次拖后腿的是英语。”

蒋赟骑着车,发愁地说:“还有俩月,你说,我能赶上来吗?”

章翎笑着拍拍他的背:“蒋赟,你压力别太大,实验班是个小目标,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啥,你一直在进步,这个排名拿去高考,差不多够一本线了。”

蒋赟背对她嘟起了嘴,心想,你当然压力不大,你又不在乎以后能不能和我同班,哼。

这次期中考,章翎没能守住班级第一,不管是总分还是理科排名,都在吴炫宇后面。但她妥妥地能进实验班,章知诚也不会说她,才高一呢,在学习上,他向来信任女儿。

许清怡没再找姚俊轩作弊,没有了降班压力,她很放松,理化不及格就不及格呗,大不了会考前再努努力。

沈漫考得很差,班级垫底,被父母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期末要是再垫底,暑假里就取消她期待已久的旅行。

薛晓蓉、王雨晴、杜善杰、孙妙岚等人成绩都还算稳定。

刘陈飞退步了,李婧却进步了,他俩一个要学理,一个要学文,章翎有点搞不清,早恋,到底对学习有没有影响?

班级理科第三的位置,姚俊轩和萧亮竞争激烈,最后还是姚俊轩以微弱的优势胜出。萧亮大受打击,越发埋头苦学,姚俊轩更不会懈怠,学习,本来就是他最看重的事情。

蒋赟把章翎送回家后,骑车回到袁家村,进院子停好车,突然有点口渴,水壶空了,他打算去公用厨房灌杯水再回屋。

厨房里黑漆漆的,蒋赟很自然地打亮顶灯,就听里头一个女声尖叫起来:“啊啊啊!”

蒋赟被吓得更狠,水壶差点甩出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于晖和贾小蝶在厨房里。两人衣衫不整,贾小蝶披头散发,正低着头往于晖怀里钻,好像钻进去了,蒋赟就能不认识她一样。

蒋赟:“……”

于晖好事儿被打断,懊恼地叫:“深更半夜的你干吗?进来不会敲门啊?”

蒋赟呆滞,于晖又叫:“还不快滚?”

小少年居然没犟嘴,“哦”了一声后,背着书包、拿着水壶,灰溜溜地回了屋。

春天,果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大草原上的动物们开始择偶交/配……

蒋赟没喝到水,本就干渴,看到刚才那一幕后,喉咙里更干了。

身体也开始发神经。

奶奶在睡觉,他想做作业,翻开书本,脑袋里却乱糟糟的。

他在草花家用电脑看过小片儿,还是初二的时候,他发育比别人晚,那会儿看着只是纯好奇,内心都没什么悸动。

现在不一样了,他真的……长大了许多。

刚考完期中考,蒋赟这阵子精神没那么紧绷,对着作业本发了半天愣后,缓缓转头看向上铺。

奶奶在下铺鼾声震天。

这张铁架子高低铺,每次搬家都要拆掉,搬完重装,早就不那么结实。蒋赟在上头翻个身,床架子都会“嘎吱嘎吱”响,所以,他有过梦/遗,却从没胆量在上铺做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