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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1)班进行座位调整,蒋赟从第四排换到第五排,同桌变为郭骏骁。两个男孩因为文艺汇演混熟许多,坐在一起并不会感到生分。

梨子和邱远峰被分开了,章翎也不再是蒋赟的前座,被换到隔壁大组第四排,同桌居然是吴炫宇。

蒋赟觉得好笑,兜兜转转一年半,仿佛一切回到原点,小吴学霸终于和章翎成为同桌。

蒋赟并未感到失落,依旧每晚骑车送章翎回家。

天气一天比一天回暖,漫长的冬季即将结束,等到三月,春暖花开,就是蒋赟十七岁的生日。

章翎手臂环着他的腰,有些遗憾地说:“今年你生日是周一,和我去年一样,不能吃蛋糕啦。”

蒋赟浑不在意:“没事儿,我本来就不过生日。”

章翎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蒋赟说:“不用礼物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章翎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她想给蒋赟买双鞋,他穿的都是别人给的二手鞋,她偷偷看过他鞋子的尺码,居然从40码到42码不等,她都搞不清他到底是穿几码的鞋。

蒋赟把章翎送回家后,独自骑车回袁家村。

停好车后,他往屋里走,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蒋赟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是贾小蝶坐在餐桌边抹眼泪,他问:“小蝶姐,你怎么了?”

贾小蝶抬头看他,呜咽着说:“你听说了吗?袁家村要拆迁了,于晖已经去和拆迁办面谈过,好像都签下协议了。”

袁家村要拆迁——这个传了小半年的消息,终于在年后尘埃落定。

于晖和其他房东们陆续去与拆迁办面谈,商量拆迁补偿办法,有人拿钱,有人拿房,还有些钉子户狮子大开口,不停地与对方扯皮,妄想通过拆迁一夜暴富,能拥有数千万身家。

于晖排着队找租户沟通,拆迁办给的搬迁截止日期是五月底,还有三个月,于晖很大方地把租期截止到二月底,多出的房租悉数退给大家,让租户们免费住三个月,在这期间自行去寻找别的落脚点。

蒋赟感到略微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能住到哪里去,好在高三开学就要住校,他决定到时候不再租房,只要把六月到八月间的住宿问题解决即可。

他从小到大搬过无数次家,在于晖这儿住满两年,算是久的了。搬家的事并不急迫,蒋赟就没对章翎说。

他很享受如今平静的生活,原来的他对未来并无规划,现在已经有了明晰目标——好好学习,努力提高成绩,高考时争取考北航,考不上就考北京其他的学校,无论如何,他要和章翎一起去北京。

然而,就像袁家村说拆就拆,奶奶说病就病,翟丽说出现就出现一样,蒋赟心中的平静生活似乎都只是表象,底下其实流淌着无数危机四伏的暗河。

就像一个彩虹泡泡,手指一戳,泡泡就碎了。

二月下旬的一天晚上,蒋赟回到袁家村,正要开锁进屋时,后背突然发凉,他猛地转过身来,就看到黑暗中的墙上倚着一个人,还有一点火光。

他大喝出声:“谁?!”

“是我。”那人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烟,竟是许久不见的赵楠。

蒋赟顿时警惕起来,看看周围,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问一下就问到了。”赵楠示意蒋赟开门,“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蒋赟:“……”

他没办法,只能打开房门,赵楠进屋后问都不问,一屁股坐在下铺,说:“有吃的吗?我饿了,晚饭都没吃。”

蒋赟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挂面,端到房里,赵楠像是饿坏了,捧着面碗狼吞虎咽,也不嫌烫。

他看起来很落魄,头发油腻腻,也不知多久没洗过,脸颊都瘦得凹进去,胡子拉碴,衣服上也都是污渍。

蒋赟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赵楠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会是逃犯吧?蒋赟镇定心神,问:“师兄,你来找我……有事吗?”

赵楠吃完面,搁下碗抹抹嘴,撩起眼皮看他,说:“你放心,我没被警察盯着,局子已经蹲完了,过年前刚出来。”

蒋赟冷冷地看着他,赵楠拍拍他的高低铺,说:“你这床不错啊,能睡俩人,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落个脚?几天就行。”

蒋赟摇头:“对不起,师兄,真的不行。”

赵楠“嗤嗤”地笑:“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你现在不一样了,混得人模狗样,那几年大伙儿同生共死的兄弟情,早就忘了吧?”

蒋赟真要翻白眼,心想谁和你同生共死过?

赵楠又向他摊开手:“那你给我点钱吧,我最近手头紧,身上没钱了。”

蒋赟:“……”

他咬咬牙,从书包里掏出两百块,递给赵楠:“只有这些,你拿了就走吧。”

赵楠接过钱塞进裤兜,冷笑一声:“干吗这么急赶我走?你心虚啊?”

蒋赟面不改色:“我心虚什么?”

“你自己心里知道。”赵楠说,“武校被端了,我没地方去,跑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点,烟雨人间,又被端了,四万多块提成都没拿到,几票活白干,还莫名其妙蹲了几个月局子,你说我冤不冤?”

蒋赟像是很惊讶:“烟雨人间被端了?为什么?”

“你没看新闻么?这么大的新闻,全钱塘都知道啊。”赵楠说,“海哥和成哥都吃了枪子儿,现在坟头草都该长出来了。”

蒋赟心脏跳得很重,康大海和成可已经被枪毙了?

他说:“我没看新闻,你看到了,我家没电视机,也没电脑。”

赵楠就把那件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感叹:“我现在没地方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蒋赟说:“师兄,你可以去找个正经工作,你还不到二十吧?工作不难找的。”

赵楠哈哈大笑:“你他妈在逗我吗?什么叫正经工作?我没文化的,电脑不会用,字都认不全。”他突然伸出右手给蒋赟看,“你看看我的手指,我是个残废,去工厂做流水线工人,他们都不要我!”

蒋赟无话可说。

赵楠起身在蒋赟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床架上挂着的那顶迷彩棒球帽,拿下来戴到头上,说:“这帽子不错啊,送我了吧?”

蒋赟快速起身,一把把帽子从他头上摘下来:“不行,这是别人送我的。”

赵楠抬头,他比蒋赟矮一点,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他,蒋赟没有退缩,也勇敢地回瞪他。

对峙几秒后,赵楠开口:“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报的警?”

蒋赟心跳得很快,面上却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报警?”

“那天警察冲进来时,我就在那儿。”赵楠慢悠悠地说,“海哥他们做的大生意,我半点儿没掺和,轮不着我,我就只负责讨债和管管姑娘。那些警察在找姜灵,我看到了,她都没被逮,是被警察护着带出去的。”

蒋赟面色沉静地与赵楠对视,努力不让他看出破绽,说:“师兄,你怀疑是我报的警?我没有,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最后一次和你们有接触,就是跟着你和成哥去讨债,我发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赵楠盯着他,渐渐收起眼中的狠厉之色,拍拍蒋赟的肩,转身离开出租屋。

他走以后,蒋赟仔细检查门窗,快速地打电话报警。

他没再隐瞒自己匿名报警的事,详详细细地把事情因果说给接线员听。

当晚,梁军就做出部署,当蒋赟第二天出门上学时,佟跃东和夏云又一次悄悄地跟在蒋赟身后。

佟跃东问夏云:“你觉得那个姓赵的是葛朝阳派来的吗?”

夏云说:“不知道。”

佟跃东说:“他们应该猜到是小孩报的警了,就是来试探一下。”

“哼。”夏云冷哼,“哪是他们猜到的,明明就是有人故意让他们去猜的,现在却要我们来擦屁股。你看着吧,这小孩要是出事,梁队都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是要保护老百姓,现在可好,让一个孩子来背黑锅,脸可真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