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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何护院来了,连着还有曹罗。

“吴掌柜新年好,这位是婶子?婶子好。”曹罗拱手给拜年,点头问好。

要是前几年,曹罗闷不吭声不爱说话,就是没什么坏心,也学不会说跟人道新年好打招呼叫人,这几年做买卖走货,人倒是外向一些——也是因为吴掌柜是‘自己人’。

都是给郎君三少爷做买卖跑货的。

简单寒暄两句,曹罗让何护院带人进,“门外马车我知道,我去安顿,就停在我家那边院子,今年天冷,睡我家侧屋炕上,后头大通铺就不扯开了。”

何护院是睡在前头看门的。后院本来是牛师傅和江护院,屋子后头一排倒坐屋院子,还有马厩——马厩修的也大了。

齐家人多的时候,后头院子住的全是车夫。

如今空了下来。曹罗接了活,意思住他家院子,就不开后头那院子了。

“谢谢了。”吴掌柜拱手。

曹罗说:“客气了,我先去了。”

二道门何护院先拴了,一会曹罗走侧门,不从这儿过,在前头给吴掌柜家里人引路,一边说:“也是凑巧,赵婶得了一些鱼,让曹罗送过来。”

“这个时候还去镇上买的鱼吗?”吴掌柜接话。

何护院说:“不是,是村里人去河里钓鱼,这雪下的大,河面结冰,砸开个窟窿,鱼就往上头涌,听说一抓就是一网兜,很好抓的,就是河远了些,人家抓了,送到赵婶那儿,本来是想给郎君送过来的,但赵婶可不敢收,拿钱买的,多给了些钱。”

“郎君听了后,让赵婶冬日时不收鱼了,去说一说,怕人为了挣些银钱,到时候都去捞,尤其是那十四五六的小子,别的什么没有,一身的胆子,为了赚钱,跑出去敲冰面,一个没闹好,到时候人就交代进去,会冻死人的,可不能为了吃个鱼,害了人。”

“这一层我都没想到,后来郎君一说,我想要是我自己年轻那会,准去敲冰卖鱼换钱的。”

何护院和江护院不同,何护院善谈一些。

“我估摸曹罗安顿好车夫,就替赵婶去送鱼那家传话去了,他脸长得凶,这事他去说,肯定能吓住人……”

说话间,到了门口了。何护院就不进去了,笑呵呵说:“你们去吧,郎君和三少爷都在厅里呢。”

吴掌柜拱手道谢,何护院还了回去。

吴家人自从到了齐家,旁的是没敢打量没敢看,这一路进来,听人说话、办事,觉得齐家郎君为人心善宽厚,齐家的规矩也多,一道门二道门的,还有护院传话、相送,跟村里人家不同。

村里人家再富裕,田地再多一些,也没说请护院、管事的。

吴家人此时是局促紧张许多,连着俩孩子也乖乖的跟在爹娘身旁,吴掌柜一路带路,走着连廊到了大厅门口,还没说话,里头帘子打了起来。

梅香笑请吴掌柜进,又说:“新年好啊。”

“新年好。”

吴掌柜带家里人进了厅,扑面一股热气,梨头和杏仁脸上的风寒一下子暖和起来,哥妹俩觉得屋子里香香的,热乎乎的,低着头看自己脚面,不敢乱看。

脚都慢慢热了。

“三少爷郎君新年好。”吴掌柜作揖鞠躬,老妻在旁也如此学着,还让孙儿孙女磕头拜年。

岑越是抢先一步,说:“不磕头了,这个是梨头?这个是杏仁?”

“是是,梨头是哥哥,过完年九岁了。”

岑越一看,心里惊,竟然九岁了?肯定是这时下报数大,梨头应该是年底的生人,估摸实岁就八岁,但即便如此,瞧着也小,骨瘦伶仃的。

他哪里还让小孩子跪下磕头啊。

“杏仁这名字随着她了,眼睛像杏仁,好看。”岑越笑眯眯的看小杏仁,不自觉的声音都柔了,“你几岁了呀?”

杏仁有些害羞,但来时阿奶说过,主家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

“四岁,不对五岁了。”

这就是过完年五岁了。岑越摸了摸小女孩发揪揪,说好孩子,“聪明。”

请了吴掌柜一家坐着说话。

“我这次来才想起当时没说初几来,打扰郎君了。”吴掌柜作揖说道。

岑越摆摆手,意思没事,说:“就是风雪大,你们一路辛苦了,别急着回,俩孩子都还小,等天晴一些再说了。”

“会客院侧房收拾两间,都有炕的,睡着也不冷。”

齐少扉又替越越补充了句,“正好邹大夫住在对面,方便看孩子些。”

吴掌柜一听,便不再推辞了,心里很是感激。

“一道过去吧,正好我在院子憋了一整日了,这会风雪小了,出门溜达溜达。”岑越喊梅香带小菊一道收拾,俩人快些。

梅香应是。

吴掌柜本是不想劳动郎君亲自跑一趟的,但郎君说要散步,三少爷便亲自拿了斗篷,给郎君披戴上,便不说话了。

这会天麻黑,院子的雪泛着银光。

齐少扉亲自挑着灯笼,照越越的脚下,另一只手扶着越越。到了隔壁院子,邹大夫那儿灯亮着,齐少扉低头在越越耳边说:“肯定在屋给自己擦药油。”

岑越:“……”哈哈哈哈憋笑。

今个大早上邹长青来他们院子扫雪,是吭哧吭哧的干活,雪扫的乱糟糟,听小菊说还摔了几个屁股墩儿——

大崽这是打趣邹长青。

“那都早上的事了,没准是擦完药油复盘了一天,如何扫雪不摔屁股墩儿。”岑越义正言辞道。

夫夫俩背地里打趣人也能说到一起。

岑越先送吴掌柜一家到厢房,梅香点了蜡烛,屋子都是通风,定期有人打扫的,是一大间一分为二,里头是盘炕的卧室,靠墙有两扇门的衣柜,外头靠墙的是条桌,上头摆着花瓶摆设,入门那儿侧一些一张圆桌,几个圆凳。

靠窗户那儿是两个架子,上头搭毛巾,底下圆筐放脸盆,是个洗漱盆架——这是现代老式模样,岑越后来做家具时,就画了出来,木匠师傅还给最顶搭毛巾底下那儿做个活动挂钩篮子,可以放洗脸的香皂、牙粉这些。

客房都是这个配置,简简单单的,招待客人入住几日是够了。

邹长青因为是家中常客,还给配了书桌、炮制药材的工具等等,这个不提了。

吴掌柜妻子和儿媳,见梅香小菊忙活,自是上前接手,哪里让人家伺候她们啊,梅香见吴掌柜家人忐忑,笑着喊婶子,拉家常闲话说:“被褥都是秋日天气好的时候晒过,干净没人用过,不过今年天冷,可能要潮了些,那劳烦婶子和大姐先铺铺盖,缺什么问小菊,我去拿些炭火来,先把炕烧着。”

“那我跟你妹子你一起拿碳,这个沉。”吴掌柜的儿媳说。

梅香也没拒,笑着带着大姐一道去搬碳。曹罗和赵婶这会肯定也忙着,她就自己来了,烧炕这也不是难的事,她会。

吴家人各自忙着收拾,岑越齐少扉带着吴掌柜还有孙儿梨头去了邹长青那儿。邹长青听见动静早开了门,一入冬,齐家住人的屋子都挂着厚厚的门脸,遮风挡雨的。

邹长青打了帘子,请一众进。

“我听三少爷和岑老板说起来过,吴掌柜也说过,都记得。”邹长青说,也没多寒暄,这会天黑了,“你们先坐,我拿个脉枕来,这是梨头?别怕。”

齐少扉也没客气,他病的时候,常在这里来往看书,拉着越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圆桌那儿,祖孙二人还有邹长青。

吴掌柜抱着梨头在膝盖上,挽着孙儿衣袖,让邹大夫把脉。岑越拍了拍阿扉,不坐了,过去看看情况。齐少扉便扶着越越起身,其实他观梨头面色,有些不好说——

邹长青诊脉时,眉头就没松开过,吴掌柜也自知孙儿体弱,病了许久,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来瞧瞧,要是治不好……只能认命了。

“这是娘胎带来的症……”邹长青是仔细思考怎么说话。

吴掌柜一听便心里知晓,怕是治不好了,不由老泪纵横,摸了摸梨头的头,梨头懵懵懂懂的却也知道,好像是他的病看不好了,拉着爷爷衣袖,乖巧说:“没事的爷爷,梨头、梨头不怕的。”

“以我如今医术,我能做的是让梨头病情清减几分,至于旁的……”邹长青不再说了,孩子还在跟前,不能说以梨头如今状况,怕是活不久了。

这孩子胎心弱,活不过成年的。

“我懂我懂,我不该不该抱着希望的,可他还小,也不至于不至于,或许老天爷看我们可怜……”吴掌柜语无伦次重复着说着话,是想顾全如今局面,客客气气说几句,可实在是心中痛楚难受。

齐少扉道:“邹大夫,我来瞧瞧成吗?”

“请。”邹长青让开了位置。齐少扉坐下,梨头见爷爷哭,忍着没哭,乖乖伸手,他想要爷爷高兴起来,听爷爷的话,他好好看病的。

齐少扉摸了下梨头的脑袋,伸手把脉。

梨头面白泛着青紫,胎心弱,血气不足,但不能大补也不能温补,药材已经不顶事了,唇无血色——

“你冷吗?”

梨头摇摇头,他不冷,在屋里很暖和。

齐少扉问吴掌柜,“他平日里,嘴唇发白,常年手脚冰凉?”

“是,是,以前小时候娃娃不懂事,一哭一闹就容易犯病,犯病时抽搐过去……”吴掌柜说。

齐少扉伸手去解梨头棉袄,想了下让吴掌柜去解,他搓了搓手,不那么冰冷了,才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梨头的胸腔,一边按压,问梨头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