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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宁远啊。”

施明文眉头蹙着,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说出口成,“以他的学识当老师自然是够格的,就是和——走的太近了。”

“得了,不是你这个五品小官能掺和的。”孙沐倒了茶,“喝茶吧。”

施明文接了茶,没喝下去,而是叹了口气说:“我没你这般潇洒,说辞官就辞官,说云游讲学就云游去了,唉,若是旁人也倒罢了,严谨信可惜了些,寒门出身,灵气有天赋也有,为人秉正,不忍他掺和其中,埋没了前程,若是圣上属意……还好。”

跟着褚宁远还有个从龙之功。

孙沐知道,好友就是这副性子,看着面容严肃不好接近,其实也是,对着一般的庸才那是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但是要是有学问学识的人,那便惜才,不忍其受埋没,话才多几分。

“褚宁远有收徒这个念头,没准你说的严谨信不愿意呢。”

施明文手里的茶都凉了,干脆放桌上不喝了,说:“这天下寒门士子,谁不想做褚宁远的徒弟?若是换做杜若琪,我自然不会操这份心,严谨信初来乍到,不知道京中这水有多深,底下更是盘根错节——老孙,不如你收了吧。”

“你啊你啊,说着说着又来哄我收徒弟了。”孙沐笑,却始终没开这个口,而是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没准严谨信搭上了褚宁远的这条船,是一条通天船呢,你在这劝阻,那就是阻拦了人家大造化。”

“毕竟占着嫡子……”

嫡子又如何?若是元后的嫡子,那才是正统的嫡长,如今这一位,不好说。施明文知道老友这是铁了心不打算插手了,其实不管好坏,一旦掺和进去了,以后情势就由不得一个小小的没靠山的修编了。

如今朝中波云诡谲,单看二皇子闭门谢客就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孙沐起身告辞,施明文也没挽留,一路相送,问:“在京中留几日?何时走?”

“开了年天气略暖一些。”

那便是还有一段时间,施明文点点头,送孙沐上了车。他见天色不早,便不留前院看书了,去往后院,问:“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上午看帖子,如今在偏厅等着您用饭。”下人回。

因为知道老爷和孙大家在喝茶,夫人特意叮嘱她们不准去打搅,一直等着老爷。

施明文抬步到了正屋偏厅,饭菜都摆好了。施明文喝了一早上茶,肚子饱胀,并不是太饿,不过还是坐下陪夫人用饭,只吃了几口菜。

安安静静用完了饭。

夫妻俩移步到了正堂说话,丫鬟们重新上了热茶。施夫人先说:“今个一早上拜帖有三张,都是翰林院各位大人送来的……”

将什么什么礼也说了。

“有一样是一盒子鸭子,我打开看了眼,刚开始还以为是点心匣子。”

“鸭子?”施明文诧异。

以往夫妻二人闲话家常,都是施夫人说,施明文不回话就听着,坐一刻茶的功夫,施明文便去书房看书去了,施夫人知道老爷的脾性,后来闲话家常也拿趣事说,这样能多留老爷坐一会。

“可不是嘛,盒子上头还有一首鸭子诗。”

“我看看,在哪呢?”

施夫人旁边婆子去拿,递给了夫人。施夫人转手给老爷瞧,施明文念道:“鸭鸭鸭,黎家有全鸭,滋味各不同,旦得一品尝,绝绝绝。”

施明文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说:“略有几分野趣。”

算不得什么正经诗。

“读个乐子。”施夫人说。

这倒是,施明文含笑,问:“我尝尝这绝绝绝的鸭子到底如何。”

婆子便拿了盒子下去,各样挑了一口,装在白瓷小碗里连着筷子递给了老爷。施明文一瞧,颜色倒是红亮,夹了块不知道什么放入口中,味道浓郁,不错。

再试试旁的。

施夫人就瞧着老爷用了一小碗,看着老爷神色意犹未尽,便说:“老爷刚用饭也没用多少,不如添了些饭菜,配着这鸭子再吃一些?”

“可。”

方六一早上跑了三家,先是紧着施大人送,之后去了赵、田两位大人家中,最后才是梁大人,因为梁大人家中离黎家特别远。晌午也没歇,送完了,回黎家已经是傍晚了。

赵、田两位人家收了年礼,小厮门房直接送到了后头。正好是晌午饭时间,两家的夫人瞧是一盒鸭子,便收拾收拾成了一盘菜,正好上了桌。

筷子一尝,那就停不下来了,真如那盒子上写的一般,绝绝绝。

梁家也收到了,只是收的晚些。

“拎着什么就往后头跑?”梁子致叫住门房小厮。

小厮捧着食盒匣子回话,“回老爷,刚外头说是翰林院顾大人家送来的年礼。”

“顾兆的?”梁子致先是自言自语了句,跟小厮说:“拿过来我瞧瞧,看着像是吃的盒子,什么点心?”

小厮乐呵说:“老爷您眼神可真好,大老远就能瞧见小的手里捧得吃的。”

若是旁的什么金玉古董字画,老爷是看都不搭理看的,唯独这吃食上,是一抓一个准。

梁子致不跟小厮逗乐,看到食盒上的诗,笑了出声,打开一看,还有一张字条,凭着字就知道是顾兆写的,不是他背后言,这顾探花的字是臭了些,若是放在他老师手底下,那老师不得气坏了。

“皮冻,凉拌不可加热。卤鸭:鸭翅鸭脖凉着入口,鸭杂配面条……”

梁子致扫完了,也不管离下午饭还早着一个时辰,当即吩咐下人,让早早拾掇出来一份,他要尝尝,这卤鸭、皮冻是何味道,“……别弄完了,先留一份,要是好吃了,我送师父那儿。”

“是。”

梁家灶屋的厨子早知道自家主子在吃食方面是个急脾气了,得了一味什么新鲜吃食,那就得早早尝了,要是好吃了便喝酒吃个尽兴,不好吃了,那就得念叨好几日的‘名不符其实’,还要喝个大醉。

总之不管好不好吃,都得喝酒喝尽兴了。

厨子是不懂这些,麻利收拾好了,该凉拌的凉拌,该配面条的配面条,该是凉的直接入口那就装盘摆好看了送过去。

前院小厮正给老爷温酒,饭菜上了桌,请老爷入座。

梁子致没动筷子,先痛饮了一杯,喝的猛了些,摆手让伺候的都下去,这些下人早知道老爷习惯了,虽是担心老爷身体,可没人敢提敢说,规矩下去合了门。

里头梁子致又连着喝了两杯,这才拿起筷子夹菜,挑来挑去筷子去了冻猪皮上,面色不改的送入口中,然后便惊了,筷子又往鸭子上了,到了汤面里的鸭杂……

一一试过,脸上尽兴痛快,一时连酒都忘了喝。

等不知不觉的用了一桌饭菜,梁子致是胃暖肚子舒坦,因为就喝了先头的三杯,吃的时候忘了喝酒了,他望着空了的面碗,大笑两声。

守在外头的小厮知道,老爷喝醉了,又来了。

今日应该吃的痛快。

“若是你还在,你也该痛快,喜欢这个。”梁子致喃喃自语,随后叫小厮进来,说:“今个还有的半份收拾出来,套车,我去老师家中。”

小厮说:“老爷天都快黑了,您刚用了饭,又吃了酒,这般折腾会不舒服的。”

“让你去就去,多什么话。”梁子致今日没喝酒,那三杯的量对他来说跟没喝一样。

小厮不敢再言,规矩去收拾套车,送老爷走。

天这般晚了,老爷估摸今个不回来了,要歇在孙大家那里。

孙府路远,住的偏一些,赶着马车要一个时辰。梁子致到的时候,外头又下起了雪,看门的老仆听到动静前来开门,一看是子致抱着一个匣子过来,不由惊呼:“子致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先生刚歇下,我去收拾屋子,你今晚睡这儿,有什么明日再说。”

“劳烦孙伯了。”梁子致跟孙伯道谢。

“快进去吧,雪越下越大,别受了寒。”孙伯心疼,一边让小厮牵马去后头,一边安排热水洗漱,问子致吃了饭没。

“吃过才来的,我得了一味好的,带来让老师尝尝。”

孙伯笑着慈祥说好好,接了东西说他放好,明日等先生起来,你们师徒二人一并用,背过身便叹了口气,子致还是想着……

都这么多年了,先生已经好了,可子致还是。

罢了罢了。

梁子致躺在床上,这屋子是以前明源的屋子,十多年过去了,东西还没置换,他心中知道,大家都说老师早都好了,可要是好了,为何每年明源死的祭日都要回京,为何院子屋里光景一如既往。

老师没放下,他也没有。

明源是梁子致的师弟,是孙沐最小的儿子,中年得了一个哥儿。

孙家是滁州的名门望族大世家,出文豪大儒,孙沐学问极好,十六七便开始科举,连中大三元,拿了状元也不过二十出头,夸一句少年天才也不为过的人物。

跟着恪守规矩,不敢丢了世族颜面的孙氏子弟不同,孙沐性格豪放,不拘小节,洒脱自在,天赋好,看文章过目不忘,很有文人风流气质。当年还年轻力胜的康景帝十分欣赏,在孙沐入翰林时,便时常宣进宫伴驾。

孙沐连圣上作的诗都有胆子批两句。

康景帝不仅不生气,甚至十分高兴,说孙爱卿待朕忠心会说实话。

当时滁州孙家红极一时,鲜花锦簇门庭若市,一到节日,全京城的文人豪客争相相邀孙沐去赏花作诗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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