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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正在被一寸寸剥离,在地板上流出了黑色的恶臭液体。

毫无反抗能力。

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

巨大的恐惧,如同阴影一般笼罩在它的头顶。

这就是,概念性的感染吗……像是神一样的压迫感。

怎么会这样?

自己明明连脸都没有露出过——

更何况,心底还有着侥幸。

明明只要小心谨慎,说不定能瞒过祂,但是怎么会连行动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

与狂乱惊恐的想法相反。

做出这种恐怖事情的罪魁祸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仍旧在自言自语。

“寄书很喜欢我。在你等他回学校,故地重游的这段时间里,他在山上郑重把石头送给了我,答应我会一直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呢……”

顾不得全身的剧痛,【感染源】拼尽一切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扭曲、不甘心的脸。

“你——根本就不确定!”

它从喉咙里挤出了话语,“如果你真的这么笃定,就不会支开寄书,单独来处理我了!如果让寄书看到我,他一定会——”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宴寐停止了说话,低头和它的视线对上了。

面无表情的黑眸,盯着它狼狈的模样。

“会——怎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宴寐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你和寄书以前是同学吗?”

“我——”

它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因为恐惧而发不出声音。

但和身体相反,它的脑子里却在不甘地承认对方抛出的问题。

是的。

祂的话没错。

它的记忆里闪现过了一些画面。

——那是它和叶寄书的交际。

从初中开始,它就注意到了叶寄书。

和那群发出噪音的、诞生厌恶情绪的人类不同,对方做什么事都是安静的、平和的。

最关键在于——

他没有【愿望】,却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沉川县,这个破败无聊的县城。

人人都离不开这里,却又不自量力地构想出能够不劳而获地“实现一切的石头”这样的传闻。

从他出生开始,就背负着家里要出现优秀大学生的心愿。

就好像两只麻雀、却想要生出凤凰一样。

拼命努力,却还是年级第二。

因为第一名的位置,被这样一个毫无欲-望的人占据了。

【凭什么。】

【我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那种恨意,让他成为了【感染源】。

起初,意识到自己变成了这种独特的存在,说是不窃喜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了扭曲现实的能力,想要获取竞赛的冠军、想要取得最优异的成绩,都不再需要努力。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叶寄书,居然不受感染的影响。

而且在他的身边,他的能力竟然不起作用。

也就是说,他明明成为了【感染源】,却根本不能做出任何行动!

对方甚至还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从那一刻起,铺天盖地的恨意将他覆盖了。

最后,他决定和叶寄书成为朋友。

只要成为朋友,就能知道他的弱点,就能打破他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放学的路上,一前一后行走。

故意散播他残疾的事,然后又在他们议论他的时候站出来制止。

当着他的面,和那些说他坏话的人打架。

……

这都是一些小细节。

之所以没有做的太明显,是因为它不想惹来管控局的注意。

它发现了对方是被关在玻璃壁里的蝴蝶。而它的存在,对这类人来说是毋庸置疑的救赎。

“所以他告诉你的故事里,有没有提到我的存在呢?”

它说道,“我想如果他知道了【感染源】、直到那个世界的事。就会反应过来,六年时间,都是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也只有我看得见他。而我,才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否则,一个成绩优异、却没有人管的孩子,在这偏僻的县城里怎么生存下去的。

【虽然我嫉妒他。】

【但是,是我保护了他。】

叶寄书如果不傻的话,就能反应过来这件事。

无论再冷漠的人,都会为这长久的陪伴而动容。

“所以,你不能杀我、甚至不能动我。”

它得意洋洋地说道。

随着话语落下,内心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报复快感,浑身的疼痛也因此消失了。

因为它感觉到了——

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寄书,我说的没错吧。”它道,“因为我,曾经当过你六年的同桌。”

这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即使是再无视周围环境的人,也绝不会忘却留下如此影响的存在。

走廊的那一头。

就在他们的位置不远处,不知何时正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

宴寐顿住,缓缓地看了过去。

随着那道身影迈开步伐,黑暗中的脸也浮现了出来。

——叶寄书。

他的手里正拿着刚才宴寐交给他的手机。

机身不断地震动着,显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打了电话,所以才过来找他。

然后,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被对方看到了多少。

叶寄书将手机递了过来。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上匍匐的身影上。

在他出声之前,宴寐已经立刻道:“这是【感染源】。不是人类。我很乖的。”

然后,他不再说话了。

有一种不知道是否应该解释的感觉。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立刻解释。

然而。但是。

之前那个人说的话,还在他的脑子里回荡。

宴寐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绪经常失控。只要一遇到叶寄书相关,就会失去以往的镇定。

精神不稳定。

患得患失、不像以前的自己。

宴寐心里很清楚,比起现在这副样子,还是自己冷漠的模样更吸引人。

可是……

唯独只有眼前的人类,让祂缺陷那一面被完全发掘出来。

不知道宴寐此时烦杂的心绪,叶寄书还在消化眼前、再次看到的恐怖的一幕。

宴寐不是人类。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很奇怪。】

但好在没有之前那么惧怕了。

在宴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的视线,终于艰难地从满墙壁的眼珠上漂浮开,落到了地上匍匐的、血淋淋的身影上——它显然还在等他的回答。

宴寐也是。

【哦,对。】

【刚才是在对他说话。】

叶寄书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随后,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他抬起头,眼底缓缓地浮现出疑惑,说道:“……?同桌。”

空气瞬间一窒。

因为他的表情。

不似作伪——

他对它。即使六年。

【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