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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凌又叹了口气,“昨日逯家来人收取月例银子,却是忽然嫌少,非要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提上两成,大哥和他们谈的不欢而散,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大哥还说因着北地乱局,商行生意受了很大损失,除了尚未回账的欠条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银钱投到了那座酒楼和茶馆里面,那边生意已经起来,却又不给反红……”

“三妹不用再说了。”

南二公子听到此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今日傍晚回到府城,便听父亲说那位卫执事好像刚刚回到了府城。

结果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拜访宴请,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沉默片刻,他面色愈发阴沉,“大哥想来一手祸水东引,驱虎吞狼,让教门执事和节度副使亲属斗个两败俱伤,怕是打错了主意。”

“最重要的是,姓逯的心狠手辣,又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万一伤到了那位的家人,我们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南凌道,“大哥的意思是,他说的很多内容都是实情,事情又是逯家的武者做的,就算元一道卫执事要事后算账,那也不会算到我们的头上。”

“糊涂!”

“若是对方闹得太凶,我们真的无法应对处置,那确实可以找元一道执事帮忙请托,但却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南二公子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你莫非忘记了,在府城之外和三才门的那次争执,小筎是因为什么死的!?

更何况前段时间商行和逯老大闹的事情,虽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难打听出来前前后后的大致情况,若是被那位逮住几个人审讯问询,你觉得真的就能保住秘密?”

南二公子蓦地起身,在书房内慢慢踱着步子,“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南凌道,“就在今天下午,刚刚发生的事情。”

南二公子沉默一下,又追问道,“府城巡礼司郑中丞那边,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不过街面上并未见到巡礼司的探子,想来巡礼司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反应。”

“巡礼司竟然没有反应么,不应该啊,不过这并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思虑少顷,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炯炯看向南凌,“我们自家商行所属产业,有没有被袭扰打砸的商户店铺?”

南凌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南二公子心念转动,“实在不行,还得要找家生的忠心奴仆,趁着现在夜深人静,马上去将家里的铺子砸烂几间,然后再容我好好……”

“不用了,二公子无须太过费心劳神,再说好好的商铺被自己人砸烂,也是无端的浪费。”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窗外悄然响起,缓缓流淌在两人耳畔。

南凌听了,身体陡然一颤。

眼前莫名浮现出府城郊外的腥风血雨,顿时如入冰窖浑身发寒,就连意识都是一片空白。

“自从和逯家起了矛盾之后,府邸守夜巡逻的护院武师增加了一倍,他怎么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内宅!?”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而我却没有任何的警觉与发现。”

南二公子同样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他不由得回想起和这位的初次见面,当时感觉是双方或在伯仲之间,就算是有差距,那也只是差了一筹而已。

结果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年时间,那人便站到了他必须要抬头仰望,甚至都看不清楚的高度。

这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实力层次!?

压制住心底升腾的恐惧,南二公子来到门边躬身一礼,“小人南愆,拜见卫执事。”

说完后,他直起身体,一咬牙打开房门。

外面却是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仿佛刚才从书房外传来的声音,只是一场刚刚醒来的梦境。

盏茶时间后。

南行首披着一件大氅,端坐椅上沉默不语。

南凌无法忍受这种沉凝的气息,便试探着开口道,“父亲,不若我们再将姿态放低,给卫执事摆上一桌席面赔礼道歉,然后……”

南行首缓缓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一不能有二,而且就算是那个一,我也已经将本就不多的面子用在了你身上,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了一眼,“愆儿,你大哥烂泥扶不上墙,自己非要走上一条绝路,那么以后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操心处置。”

南愆苦笑道,“父亲,事到如今,我真正担心的是,覆巢之下岂有安卵,我们如此算计之下,那位回头若是再来,恐怕……”

“既然今夜那位在书房外高抬贵手,你们两个暂时就无须担心有性命之忧,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到以后再说吧。”

南行首闭上眼睛,尽显老态,“还有逯家的反口,他们要钱,那就多给一些便是。

钱没了可以再挣,挣不来就变卖了商行去乡下做个富家翁,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东西闹得家破人亡。

更何况,以那位逯老爷的行事风格,如此招摇不知分寸,他又能得节度副使照拂多久,还能蹦跶多长时间,都还说不准呢。”

齐州府城之外,节度副使外宅庄园。

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

中间摆了一张圆桌,桌上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壶烫好的美酒。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吃酒赏月。

“逯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开口,语气平淡问道。

“回向副使,两处地方小的都已经派人去了,不过那里是元一道执事置办的产业,小人这么做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有可能会引起和教门的纷争。”

逯夋说到此处,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迟疑,“之前大人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南溟商行想要祸水东引,只是小的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您却又改变了主意。”

“昨日不让你动,是因为那是元一卫道子的产业,今日又让你动,同样因为那是元一卫道子的产业。

之所以出现截然相反的两道命令,不过是有些事情起了变化,那么我们就需要作出不同的选择。”

“青麟山,卫道子!?”逯夋猛地眯起眼睛,喉咙不自然涌动,还莫名有些发干。

齐州节度副使向绌淡淡道,“是啊,我也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又是怎样的实力层次。

才能让他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面,从别院外门弟子,擢升为道观镇守执事,甚至还能在此基础上连跨几步,又成为了青麟山的道子。

甚至还得到了她的看重,要亲自出手进行培养。”

逯夋思索着慢慢说道,“区区一个青麟山道子,自然不可能是大人的一合之敌,但毕竟此人身后是元一道,是宁玄真,也是不可不防啊。”

向绌微微一笑,“吾自是知道他身后便是元一道,更是知晓元一道主修为极高,深不见底,但归根结底,整个青麟山也不过是宁玄真一人在支撑而已。”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幽幽一声叹息,“可惜的是,宁玄真就快要死了,而且不出手则已,越是出手死得越快,他已经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

“再往深里想一层,青麟山和巡礼司虞鹤元走得近,如今虞常侍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然身死,再加上虞常侍上头的那位符太常又失了势。

那么除了无极宫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元一道还能剩得下什么?

说不得到时候我这个武道宗师上了青麟山,都能坐坐元一道主的位置。”

说到此处,向绌哈哈一笑,“可惜吾不久后便要离开齐州另往他处,这元一道主的位置,也是没有缘分了。”

逯夋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激荡的心绪,“大人的消息,可否真切?”

“当年我在漠州行营,曾经……”向绌端起酒杯,刚想说些什么,却转头看向小院门口。

一道窈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那里。

还有个满头华发的老婆婆,低眉顺目陪侍在侧。

忽然,脚步声再起。

又有一个身着黑底红纹官衣的中年男子,沿着院外小径慢慢走来。

向绌收回目光,“逯夋,你先下去吧。”

逯夋急忙起身,恭敬一礼,悄无声息退出小院。

向绌一抬手,“郑中丞,明吟姑娘,请坐。”

两人分列左右坐了,那位老婆婆依旧站在明吟侧后,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小女子今日见到郑中丞,才得知卫道子双亲皆在府城。”

明吟垂下眼睛,声音清淡疏离,“原以为向大人会将他们杀死,也让他品味一下和我一样的痛苦,结果却是让小女子有些失望。”

向绌缓缓收敛笑容,眸子里一缕寒芒闪现,旋即消失无踪。

他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此事吾并不知晓,不过即便是知道了,那也没有必要去做。”

“那位交代下来的事情,只是让我在这段时间指点你的修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和老夫却是没有半点儿关系。

刚才你若是好言好语开口恳求,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给你办了,但观你说话的表情语气,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青麟山院主之女,在面对着一众弟子发号施令呢?”

向绌又是一声冷笑,“称你一声明吟姑娘,只因看你是那位关门弟子的面子,如若不然,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说话?”

郑中丞端起酒杯,岔开话题,“向大人,在下敬你一杯。”

将杯中酒水饮尽,他又接着说道,“我下午刚刚接到消息,也是有些不解,不知道大人为何要派人去砸了那两处小小的茶馆和酒楼。”

向绌微笑说道,“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另一位被她看重的年轻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这就叫引蛇出洞,才可观之。

不过若是早知道他人就在府城,却是不至于坏了酒楼和茶馆的东西,待到明日老夫亲自过去走一遭便是,也省去了还要将人引下山来的诸般……”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

缓缓转头朝着小院门外看去。

下一刻,郑中丞和老女仆同时反应过来,循着向绌的目光,看向了小院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

门被推开了。

一道穿着大红衣袍的身影,缓缓从外面走来,就站在小院门外。

向绌眉头皱起,“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向副使今夜未在城中居住,倒是让本人一番好找,不过虽然不好找,一下就聚齐了这么多人,却也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那人抬头看看天上明月,面上露出些许温和笑容,“我是来杀你们的人。”

噗通!

一只血淋淋的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