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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卿抿紧唇角,很久才道:“我不会参加科举。”

沈懿微微露出笑容,“谁说读书就一定要参加科举读书是为了明理、知事,不一定就要走科举这条路。”

裴元卿双眉紧皱,眼中浮现起几分茫然,“可我不知道长大后能做什么……”

他既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入朝为官,甚至不能去京城,前路渺茫,从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就只觉得前途茫然。

归根结底,他还只是个孩子,面对这些变故,他只是努力把一切惶恐、不安、自暴自弃的情绪压抑在心底,其实他并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生活。

沈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多读书都是没有坏处,至于你以后要做什么,要成为怎样的人,你还这么小,尽可以慢慢想,人生这条路很长,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人生往往有很多分岔口,每一次的选择,都会将你带入一个未知的方向,当你白首回望时,努力走来的那条路就是你的人生。”

裴元卿低头思索许久,“多谢您。”

沈懿笑容慈祥,“无论你以后想走一条怎样的路,都要读好书才能具备去选择的能力,不要让自己以后找到了方向却没有能力去实现。”

裴元卿轻轻点头。

“明天开始好好读书,你的聪慧不能浪费,我会多给你布置任务,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裴元卿抿了下唇,“下次可不可以别再……”

沈懿笑出了声:“放心,不会再用杳杳的糖威胁你的。”

通过这次的事他是看出来了,这孩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十分在乎杳杳,不然这次也不会这么听话。

能收到这么好的一个学生,他觉得很欣慰。

相比起他教过的学生能成才、能考取功名,他更希望他们能长成一个很好的人。

一刻钟后,裴元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杳杳立即拍拍屁股站起来,神色紧张问:“怎么样”

裴元卿把一个匣子塞到她手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杳杳打开一看,匣子里装满了香糖果子。

她惊喜的叫出声,抱着一匣子香糖果子,颠颠追上去,“是外公给的吗”

裴元卿看着她撒满光亮的眼眸,轻笑了下,“嗯,背诗的奖励,是先生的学生从京城带来给他的。”

“什么先生啊,你该叫外公才对!”

裴元卿翘起唇角,“行,外公。”

杳杳抱着匣子,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开心不已。

既然有奖励,那就证明裴元卿通过了考验,已经把书里的内容都背下来了,那她以后就可以继续吃糖了!

……

窦、程两家那日离去后,窦嫣就将嫁妆礼单誊抄了一份,派人送去窦家,可窦家一直没有回音,又派人将当初互换的订婚礼单送去了程家,程家过了半个月才勉强将东西凑齐送过来。

窦家一直闷不吭声,沈昔月派人催了三次,他们才磨磨蹭蹭送过来了一部分嫁妆。

那些嫁妆一箱箱的运进苏府,引起了府内不小的轰动。

窦嫣这几年在苏府里不声不响的,大家都只把她当做一个借住的孤女,府里下人对她多有不敬,如今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么多私产,不由都有些惊讶。

窦如华正好撞见这一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对窦嫣好些,至少这些嫁妆能落到她手里去!

可她现在后悔也晚了,窦嫣根本就不把她当姑母看!反而对沈昔月言听计从,简直比亲姑母还亲。

窦如华气病了一场,一连几日没出门。

锦澜苑里依旧一片热闹,沈昔月腾出一间库房给窦嫣放嫁妆,将东西一一妥善放置好。

窦嫣仔细查验,发现少了十几样东西,于是又写了张单子给窦府送去,让他们补齐。

如此来来去去几回,待窦家将所有东西都送齐,丹阳城里落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沈路云兑现承诺,带着几个小的偷偷去了他开的戏楼。

杳杳见窦嫣刚解决完婚事有些闷闷不乐,便把她也带上了。

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戏楼,杳杳仰头一看,戏楼竟是以大表哥的名字命名的,叫路云楼。

杳杳心里暗啧一声,无怪乎外公如此生气,表哥这戏楼虽说是偷偷开的,但从戏楼的名字到装潢都着实招摇,就差把他沈路云三个大字刻在牌匾上了。

沈路云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般,把她抱了起来,“我这叫大隐隐于市。”

杳杳撇嘴,觉得他就是懒得取名字。

沈路云粗手粗脚,杳杳嫌他抱的不舒服,窦嫣从马车里钻出来,她马上就蹬着腿,朝窦嫣伸出手臂。

沈路云在杳杳鼻子上捏了一下,“小家伙竟还敢嫌弃我。”

窦嫣把杳杳接了过去,面上盈盈含笑,动作却十分利落,好像晚了片刻都能委屈了杳杳一样。

沈路云觉得好笑,似笑非笑的朝她看了一眼。

窦嫣今日穿了一件杏色襦裙,脸上未施粉黛,称不上令人惊艳的漂亮,但巴掌脸配着小巧精致的五官,令人一见便觉得舒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杏花。

沈路云转着手里的折扇,笑说:“窦姑娘,久仰大名。”

窦嫣作揖还礼。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光影流金,落在他们的肩头。

窦嫣给杳杳将斗篷带系紧,将人抱进戏楼,裴元卿和苏景毓紧随其后。

戏楼一共分为两层,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沈路云直接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杳杳抓着栏杆往下看,戏楼布置的很雅致,戏台围在中间,唱戏的人已经穿好了戏服,正在准备上台,整个戏台木雕彩绘,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杳杳留意到,沈路云竟然还偷偷拿了沈懿两幅画悬挂在墙上,给整座戏楼增添了几分古韵。

杳杳觉得,如果被外公发现,肯定得暴跳如雷,不过外公素来文雅,很少发火,也不会动手打小辈,顶多就是把大表哥关半个月禁闭。

杳杳指了指那两幅画,然后威胁的看向沈路云。

哼哼,小心她找外公告状。

沈路云没想到这小祖宗如此眼尖,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两幅画是出自沈懿之手,赶紧讨好的让人把瓜果梨枣、各式糕点都端了上来。

杳杳脱了斗篷,坐到专门给她准备的小椅子上,接过沈路云递过来的茉莉茶,满意地啜了两口。

茉莉花味道清香,口感顺滑,杳杳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开心的晃了晃腿。

她这位大表哥实在是会享受,难怪这戏楼生意不错,她才来了一次,就已经开始想来第二次了。

沈路云讨好的给她捏了捏小胳膊小腿,好声好气问:“小祖宗,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杳杳吸了口柿子汁,奶声奶气说:“一看就能认出来了呀,跟外公书房里挂的画风格一模一样。”

沈路云抓了抓脸,很容易认出来吗他怎么一点都分不清

不过用他爷爷的话来说,他在笔墨书画一道上是一点天赋也没有,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苏景毓也是第一次来戏楼,兴奋的东张西望着,即使面上努力装平静,四处乱瞟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藏不住的孩子心性。

他兴冲冲的看了一圈,转过头却发现裴元卿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不甚感兴趣。

苏景毓默默握紧小拳头,以后谁再说他少年老成,他就把裴元卿拉过去给他们看,跟裴元卿相比,他简直太活泼稚嫩了好吗

锣声敲响,穿着戏服的人纷纷上台,大家全都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

窦嫣平时很少出门,除了幼时父母带她去过戏楼,再不曾在戏楼里听过戏,因此觉得十分新奇,看得目不转睛。

杳杳和苏景毓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更是看得身体前倾,跟着戏台上的人变换表情,时而悲时而喜,连手里的糕点都忘了吃。

裴元卿靠在椅背上,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神色有些意兴阑珊,以前太后最喜欢听戏,宫里的戏楼总是十分热闹。

太后是乾丰帝的嫡母,却不是乾丰帝的亲娘,如今后宫群龙无首,乾丰帝没有再立皇后的打算,是六妃之首的妤贵妃在代管后宫,而妤贵妃是太后的亲外甥女。

有着这一层关系在,太后十分疼宠妤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对皇后生的祁烈和祁粲态度十分冷淡,还屡次想逼乾丰帝立妤贵妃为皇后。

当初大家都以为裴雪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乾丰帝登基后立刻册封长子祁烈为太子,恐怕太后和妤贵妃还不知会使出多少手段来,后来裴雪英怀着身孕归来,乾丰帝立即册封其为皇后,才彻底稳固了皇后的地位。

因为太后的缘故,裴元卿很少去宫里那座戏楼,倒是皇兄,每次到了年节就不得不去太后面前敬孝,在那里陪坐听戏,顺便听太后和妤贵妃冷言冷语,每次回去都十分疲惫。

裴元卿微微出神,有些想不通,有太后罩着妤贵妃和二皇子,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父皇才会下如此狠手处置他们竟然还发落了妤贵妃全族,从而牵连到了孔宜的娘家……想必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连太后都保不住他们。

楼下传来阵阵呼喝,锣鼓声变得越来越激烈,戏曲唱到酣畅处,杳杳激动的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

裴元卿低头啜了口茶,目光掠过台上,眼神突然顿住。

台上正在唱《斗三关》,以前宫里也唱过这出戏,这出戏里的打斗场面十分多,裴元卿记得当初在宫里表演的那个武生打的很好,当时引来阵阵喝彩,可现在台上这位武生竟然比宫里那位武生打的还要的精彩。

现在的武生都这么厉害吗宫里养的戏班子往往都是最厉害的,没想到民间竟然还卧虎藏龙。

裴元卿坐正身子,逐渐看得认真起来。

台上的武生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样的身手即使放到御前护卫里也是数得上的人物,怎么会在一个戏楼里唱戏

裴元卿疑惑的转过头,问沈路云,“此人是何人”

沈路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端茶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笑道:“他是戏楼里的长靠武生,名叫李忠,就是个普通唱戏的。”

裴元卿没再多问。

一出戏看完,大家都十分尽兴,沈路云又带着他们去了隔壁酒楼,等全都吃饱喝足,才把他们送回去。

杳杳拍了拍饱饱的小肚子,十分的满足。

谁说阿云表哥不靠谱的明明很靠谱!

跟着阿云表哥出来玩尤其靠谱!

苏景毓忍了一路,回到锦澜苑,再也忍不住兴奋劲,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学着武生耍长枪的样子,在院子里哼哼哈嘿的比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