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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灿瑶望着神色紧张的男子和秋月,弯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且说来听听,我若是觉得有趣,自是会帮你们。”

男子与秋月对视一眼,拱手道:“在下胡安,是水陆转运使,这次奉命运送十二幅开国功臣的画像进京,没想到路上出了岔子,所以才想请姑娘帮忙。”

裴元卿神色诧异,“十二幅开国功臣画像”

“是,陛下命人修建了一座大明塔,要把十二名开国功臣的画像悬挂其中。”

苏灿瑶问:“出了什么岔子”

胡安眉眼间浮起一抹哀伤,叹息道:“我带着下属运画的途中遇到了劫匪,劫匪以为我们运送的是金银财帛,不听我们解释就大打出手,且出手极为狠辣,我带着手下以命相搏,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十二幅画,最后却只有我活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唇无血色,衣襟里隐约绑着布带,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胡安顿了顿,压下心中的酸涩道:“我把掉在地上的画捡起来后,却发现其中一幅画上沾染了血迹,当时我受了重伤,想起同乡的秋月娘子就在这附近,就带着画来投奔秋月娘子,幸好秋月娘子仗义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秋月娘子听闻了我的遭遇后,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帮我。”

秦诗萝性子爽利,闻言忍不住问:“这画既然是不小心损毁的,你为何不跟上头直说,让画师再画一幅呢”

“其一,这十二幅画皆是出自岭北玉清老先生之手,玉清老先生年事已高,画完这十二幅画就病倒了,至今昏迷不醒,大夫说恐怕凶多吉少,所以不可能再重画出这样的一幅画,就算把这件事禀报上去也于事无补。”

“其二……”胡安顿了顿,低下头道:“说来惭愧,如果被人知道这些画出了差错,上头撤了我的官职是小,恐怕还要降罪于我们,我那几个死去的下属,家中都有老有小,都是我的好兄弟,朝廷如果治我们一个失职之罪,我这些兄弟恐怕连抚恤银都不会有。”

“我为了我那些兄弟一家老小还想再搏一搏,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能寻求到补救之法,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会将这件事情禀明上去的。”

秦诗萝撇了下嘴,“你的上官怎么如此不近人情你们又不是故意的,是那些悍匪太过强悍,你们已经拼命保住了这些画,不过是稍有差池而已,就算不赏也不该罚呀。”

“姑娘有所不知,实在是这些画太过重要。”胡安沉声道:“再过两个月就是陛下的生辰,陛下生辰那日会带着群臣和各国使臣入内参观大明塔。”

“这些画必须在下个月之前送到陛下手里,给陛下验收,然后放入大明塔,如果这些画无法按时送过去,一旦引得陛下不悦,恐怕会连累许多人。”

苏灿瑶微微点头,有些事对于天潢贵胄来说只是打个喷嚏一样的小事,对于底下的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不敢有丝毫差池,不然就是层层怪罪。

胡安这次路遇贼匪,根本不会有人细究其缘由,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这些画,没有保护好自然就是失职。

他那些兄弟的一家老小确实都系在他的身上,要么有功会赏,要么有过会罚,一个结果决定了很多事,如果是她,她也会选择赌一把。

裴元卿眼中闪过一缕黯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关于父皇的事了,如今听到竟然觉得有一丝陌生。

上京的那些人和事的的确确都已经距离他很遥远了,现在就算父皇亲眼见到他,也未必能认出他。

裴元卿抿了抿干涩的唇问:“大明塔具体是什么样子”

“这大明塔下个月才会修成,据说已经修了两年,里面雕梁画栋,塔内分为三层,最上面那一层悬挂着陛下和先皇的画像,以后历代皇帝的画像都会悬挂上去,而皇后的画像会挂在陛下画像的旁边,第三层就是悬挂这十二位功臣的画像,以后每个朝代功臣的画像都会放到第三层。”

苏灿瑶忍不住好奇:“那第二层呢你怎么没说第二层放什么人的画像”

“第二层据说陛下准备放公主和皇子们的画像,具体是由什么人来画我就不得而知了。”胡安道:“只有这十二幅功臣图是交由玉清老先生来画的,我也只负责押运这十二幅画。”

苏灿瑶微微颔首,如果有机会,她也想亲眼去见见这大明塔。

她对胡安道:“你把损毁的那幅画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能力有限,未必就帮得了你,还是要看情况。”

胡安点点头,走进去钻到雕花床底下,把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拖了出来,箱子打开后,里面是用布包着的十二幅画。

胡安拿出其中一幅,神色紧张的递给苏灿瑶。

苏景毓抬手主动接了过去,把画展开,确定没问题才交给苏灿瑶。

苏灿瑶凝眉细看,面色渐渐沉重起来,画上的人像是一位将军,旁边写着将军的名讳,苏灿瑶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位将军应该已经过世了,画上的将军手持长矛,虎虎生风,这幅画一打开就透着一股凛然杀意,能看得出作画者画功极强。

只可惜这样一幅好画上却滴了几滴鲜红的血,好好一幅画就这样毁了,那血的颜色太过引人注目,想忽视都不行,只要有人打开这幅画,第一眼就难免放在那几滴鲜红上,就好像白瓷有瑕。

其他人看到这幅画,也忍不住觉得可惜,他们虽然不懂画,却也能看出这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必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胡安在凳子上坐下,捂着头道:“我试过想用水擦拭,可刚沾湿了一点,这血就晕染的更厉害了,吓得我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些血想要弄掉是不可能的……”苏灿瑶俯身细看画上的那几点猩红,“只能想办法遮住。”

胡安满含期望的抬起头,“姑娘有办法了”

苏灿瑶摇了摇头,“今晚夜深了,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法子,这样吧,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有办法再过来找你。”

胡安站起来,又朝她拱了拱手,“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感激不尽,只是这件事还需保密,希望几位不要说出去。”

几人点了点头。

秋月也在旁边福了福,“麻烦苏姑娘了。”

从望月坊里出来,月光清凌凌的落在地面上,四人牵着马慢慢往回走。

苏灿瑶拿着那颗夜明珠,在手里抛着玩。

传闻夜明珠在夜里能将百步之内的一切照得恍若白昼,苏灿瑶手里这颗夜明珠其实没有传闻的那么夸张,就是颗萤石珠子,握在手里刚刚好。

秦诗萝转过头问:“你真的打算帮他们”

苏灿瑶把夜明珠拿起来在月光下看了看,道:“就当为这颗珠子吧,秋月娘子是信守承诺之人,值得敬重,又是一片赤诚之心想要帮同乡,我如果能帮上忙就尽量帮一帮,不过还是要问过我爹爹,经过他同意才行,总不能为了帮萍水相逢的人却让自家人陷入危险当中,我有分寸的。”

裴元卿轻挑了下眉梢,“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苏灿瑶禁了禁鼻子,笑吟吟道:“稍微有点头绪,具体的还得再想想。”

几人回到家,沈昔月和苏明迁已经熄灯睡了,苏灿瑶只好把事情留到明天再说。

她先去苏景毓的房里,拿了苏景毓给她买的糖人,又去裴元卿房里,拿了裴元卿给她买的话本,开开心心的往自己屋里走,结果被裴元卿一根手指勾了回去。

裴元卿像小时候一样拎着她的衣领,“不许通宵看话本,不然我把你所有话本都没收,以后一本都不给你带。”

“……”苏灿瑶沉默两息,“哥哥,我还有三天就及笄了。”

裴元卿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所以呢”

苏灿瑶一把将衣领从他手里拽了回来,漂亮的杏眸瞪了他一眼,“我已经长大了!不许像小时候一样拎着我!”

裴元卿低头看向还是矮他一截的小丫头,弯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哦。”

苏灿瑶:“……”好气!

她才十五岁,还会长高的好么!

苏灿瑶用力踩了裴元卿一脚,飞快转身,耳边听着裴元卿疼的吸气声,愉悦的跑回了房间里。

她靠在门上,看着怀里抱着的话本,翘了翘唇角,蹬掉鞋袜,扑到柔软的床铺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她不要听裴元卿那家伙的,非要看个通宵不可!

可刚到三更天,裴元卿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响在她的脑海里,无论她怎么忽视,都会屡次三番的冒出来,让她根本静不下心看话本。

苏灿瑶鼓了鼓脸颊,不情不愿的放下话本,熄灯睡觉了。

夜明珠在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苏灿瑶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像跟谁置气一样,哼哼唧唧的翻了一个身,连梦里都在踩裴元卿的脚。

一脚两脚三四脚……睡的特别香。

结果次日一觉醒来,早已是日上三竿,苏明迁早就去衙门了。

苏灿瑶揉了揉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在床上郁闷的蹬了蹬腿,然后掀被盖过头顶,又睡了个回笼觉。

反正都已经晚了,再晚点也无妨!

巳时,苏灿瑶才拽着两位哥哥出了门。

她准备直接去衙门找爹爹,亲自跟爹爹说这件事,毕竟胡安看起来挺急的,早些解决这件事早安心。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到街边有卖豌豆黄的,买一包,看到街边有卖手串的,买一条,看到街边有卖凉糕的,买一碗。

待穿过街市,苏灿瑶左一口豌豆黄,右一口凉糕,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戴在手腕上的手串不时发出叮叮响声。

左边,苏景毓面无表情的举着豌豆黄,右边,裴元卿面无表情的端着凉糕碗。

他们对此习以为常,依据多年以来的习惯,苏灿瑶只要伸伸手,他们就知道她想吃哪一样。

丹阳城这几年繁华了很多,街上人来人往,大家生活安逸。

三人一路来到县衙,熟门熟路的从侧门走进去,衙门里的人都认识他们,沿路跟他们打着招呼,一路畅通无阻。

苏明迁正在前面升堂,听闻是有人鸣冤。

三人从后门溜了过去,掀开湛蓝的门帘,探进三个脑袋往前面看。

堂下站着一对夫妻,正吵得面红耳赤。

苏灿瑶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男的叫孙虎,女的叫王二花,这个孙虎跟隔壁的杀猪西施有染,王二花发现后要跟他和离,孙虎不肯,两人这才闹到了公堂上。

苏灿瑶探头看了看,苏景祖站在一排衙差当中,水里拿着水火棍,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堂下的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王二花骂到激动处,忍不住痛哭出声:“当初是你爹带着你亲自去我家提的亲,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爹的你对得起我吗”

孙虎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双手交叉站着,梗着脖子道:“反正不可能和离,大不了我以后跟杀猪西施断绝来往,你就不要拈酸吃醋,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跟我回去。”

“你不要脸!”王二花唾了一声,厉声大骂:“烂心肝的东西!我都将你们堵床上了,怎么可能还跟你过日子!”

苏灿瑶正想细听,就感觉耳朵上一热,裴元卿把她的耳朵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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