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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发现身旁的笔侍迟迟未接笔,拧眉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正神色恍惚,也在呆呆盯着纸上的人。

承昀道:“你在干什么。”

侍者瞬间回神,躬身接过画笔,道:“殿下绘艺精湛,奴才不小心看得入神了。”

承昀拧眉,道:“很好看?”

侍者又看了那绘画一眼,道:“奴才口拙,只叹天上仅有。”

承昀沉默望向自己的画作,嗓音温和:“如此,待孤寻到此人,便将他的皮剥下来送你如何?”

侍者脸色一白,噗通跪了下去:“奴才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承昀放下广袖,淡淡道:“通知庞琦,召集宫廷所有画师临摹此画,三日后,孤要全国搜捕此人。”

三日后,由多位宫廷画师描摹的梦妖画像纷纷被送往各州府。

盛京城的公告栏里,也贴出了梦妖的通缉令。

一时之间,举城哗然。

人群熙攘的公告栏前,周连琼先一步挤了进去,一眼看到画像上的人,不禁眉头一皱,转身便喊:“阿景!阿景!”

人群后面,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在探头张望,听到他的声音,便喊了一声:“在这。”

“你快看!”周连琼毫不在意周围人的不满,直接挤出去,再扯着表情惭愧的周连景重新挤进来,指着上面的人道:“你看这人,有没有觉得眼熟?”

到底是太子殿下的手笔,这通缉令上的画像也是用丹青绘制的,足以见其奢侈。

也能看得出来,太子应当是十分迫切的想要寻到梦妖。

周连景观察了一阵,逐渐有点变了脸色,周连琼道:“这不是那个小卖……”

周连景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伸手将他扯出了人群。

直到一路被扯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周连琼才挣扎着推开了周连景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你没看到上面写的什么?!”周连景环视四周,听着人群的议论,低声道:“太子受到梦妖侵扰,号召全国搜集,此等巫蛊之事,若是被沾上可是要杀头的。”

“杀头,又不杀你的头……”周连琼凑近他,小声道:“我们将小卖国贼报给太子,是能拿到赏银的。”

“家里何时短了你的钱花?”见他仍不死心,周连景沉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大父素来与楚王走的近些,你上赶着去讨太子的欢心,届时给大父知道……”

“你怎么思想如此狭隘。”周连琼将他拉向自己,道:“大父贵为一国之相,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只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坐冷板凳,乃至父亲至今都只是一个小小侍郎,倘若父亲能够攀上太子……”

“你怎么敢……”

“父亲早就对大父有诸多不满!”周连琼哼道:“我相信你也听过他酒后的埋怨吧?更何况,未来之事还什么都说不准呢,鸡蛋不可同篮,若父亲能攀上太子这根高枝,他日两王争锋,无论谁胜,我们周氏都可保全全族。”

周连景的表情震惊至极:“大父与父亲……”

“他们是亲生父子,自然同气连枝。倘若楚王要借大父之力,便是知道父亲曾为太子效力也定能保下一条命。反之亦然。”

“你……”周连景表情复杂,道:“你何时琢磨的这些。”

“这你就不用管了。”周连琼很是得意,他指了指公告栏,道:“父亲早有结交太子之意,这梦妖,可真是送上门来的大功。”

周连景依旧眉心紧锁:“可是阿梓……他已经消失三年了……”

“谁跟你说他消失了?”

周连景再次一怔,周连琼道:“当年他破开后墙私逃出府,虽就此没了音讯,可是每年十月,他都会去小方山。”

周连景脸色变了变:“你是说……”

“十月十七日……”周连琼冷笑,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活活杖毙,这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忘记。”

喜洲城,烟火铺。

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烟火铺子门庭冷落,只偶尔有扎着双髻的小孩朝里面探头,似乎在眼馋那些发出噼里啪啦声音的红色爆竹。

一个年约十五的伙计趴在里面,正在泛着秋困。

直到有人轻轻在桌面敲了两下。

伙计含含糊糊:“小龙吼三文,大龙吼五文,金玉满堂喜气洋洋各二十文……其他没小孩玩的了。”

那只手再次在桌面叩了两下。

伙计迷迷瞪瞪的仰起脸,还没看到人,就先看到了对方腰间的一串核桃,他似乎想起什么,猛地清醒过来:“哎,您是……”

“我姓温。”来人头戴幕离,浅灰色垂纱一直遮到了手腕,从声音来看,这是个年轻公子,他语气平静:“从君子城来。”

“哦哦哦,君子城。”伙计搔了搔头,扭脸左右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捧出一个木盒,道:“您是不是来拿这个的?”

那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盒,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放在桌面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看上去重的很。

伙计甩了甩被压到的手,笑道:“我们老板交代过,您要是能打开,就能带走,打不开就不是拿东西的人。”

那木盒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钥匙孔,只在本该装钥匙的地方镶嵌着一个圆形的铁丸,铁丸约指头大小,伙计用手戳过,纹丝不动。

年轻公子没有多言,只是抬手取下了腕上一串檀木珠,伙计留意到他腕上有一圈遗留的旧伤,像是被什么磨损所致。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机关,伙计只见到檀木珠的其中一颗珠子对准了木盒上的铁丸,很快便听到咔哒一声。

年轻公子重新将檀木珠戴回腕上,毫无顾忌的掀开了木盒的盖子。

伙计马上探头去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核桃,他当即张了张嘴,显得有些失望。

还当里面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多谢。”年轻公子检查了自己的东西,径直离开了烟火铺。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温别桑在一处郊外的无名茶馆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点了一壶清茶,而后用茶馆处免费的水喂了马。

茶馆开在树荫处,散落在四周的桌前各坐了不少人,从装扮来看,不是走江湖的,就是做生意的。

这些人里,有一个人格外引人注目,他肩膀上挂着一个布袋,手里握着一卷画轴,正在挨桌询问着什么。

温别桑耳力不好,听得不慎清晰。

温别桑喂好了马,来到桌前坐下,刚饮了两杯,就见那挎着布袋的男子朝他凑了过来,小声道:“听说过太子梦妖一事吗?”

事情闹的举国皆知,温别桑又岂会没有听过。承昀太子颁布通缉令是五日前,送往各州府的画像都还在路上,但距京的偏远之地,却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百姓们皆对此津津乐道,难免好奇梦妖真容。

这其中,自然也便涌出了一批投机之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拿到了梦妖真正的画像,看一眼几文钱——具体多少自然是根据行人的穿着来判断。找的也都是兜里不缺这几个子儿的。

温别桑这一路已经从三个人手中看到了三张完全不同的画像,每张都长得不太一样,有一个竟然还是男妖。

他倒了杯茶,言简意赅:“不看。”

男子并不轻易放弃,道:“公子还是看一眼吧,这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所绘,保证是真的!您看了之后心里有谱儿,万一家里谁跟梦妖长得相似,还能赶紧藏起来呢。”

见他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温别桑将手探入口袋摸了摸,取出一枚铜板放在桌上。

男子笑了一下,道:“公子,给五文吧,我保证我的东西您看了绝对不亏!”

温别桑沉默的伸手,重新去拿那枚铜板。年轻男子急忙伸手按住,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再加一文,两文行吧。”

温别桑不语。

双方僵持几息,男子一咬牙:“一文就一文!”

他畏畏缩缩的展开画卷,给温别桑看了一眼。

温别桑本意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便随意瞥了一眼。

整个人豁然一怔——

那上面的人,竟然与他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