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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殿下来了。”

楼招子作为常年为太子殿下预知梦打幌子的工具人,始终在太子府有一处自己的小院落,以便随时响应太子的召唤。

小道士匆匆从外面进来的时候, 他正坐在桌前画符, 听到禀报, 他愣了一下:“殿下?”

话音刚落,屋门门槛便发出嘎吱一声,楼招子定睛去看,那只脚上的确穿着盘龙靴。

太子踩过门槛,中间当即凹陷, 断裂的木屑溅开少许。

小徒弟吓得脑袋缩起,直接躲到了墙角。

“殿下, 怎么亲自过来了。”楼招子招呼人在铺着软垫的矮桌前坐下, 挥手示意小徒弟离开。

他一边拎起茶壶倒水,一边悄悄抬眼:“这面具是……”

“不该问的少问。”嗓音从银质面具后面透出,带着铿锵的金属味道。

承昀没有喝水, 直截了当道:“一恒师父是如何跟你说的?十八岁后梦境会发生改变, 是几个意思?”

“原来是梦境之事。”楼招子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困惑:“往日不都是殿下派人差贫道过去……”

“少问!”

“是是是。”

一边说,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想必是太子妃已经住进去‘鸠占鹊巢’, 寝殿已经不再是太子的私人地盘。

不过面具又是怎么回事……?

不觉想笑。

楼招子表情和语气一样平静:“师父离去之时确实交代过,殿下十八岁之后梦境会发生些许变化, 但究竟是什么变化,只能由殿下自己去摸索,但我猜测, 应当是不会如之前那样死板了。”

“你的意思是,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殿下真是英明神武, 理解到位。”

“……”

室内忽然陷入安静,楼招子捉摸不定,猛地意识到什么,道:“殿下,莫非是殿下已经测试出了梦境的变幻之妙?!”

他一脸惊喜,立刻改坐为跪,双手高举:“殿下果真是天选之子!如此一来,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便不必坐以待毙,而是可以主动出击,将一切可能的危难化为乌有!殿下,贫道仿佛已经看到您荣登大宝,于九层高塔之上与民同……”

“闭嘴。”

楼招子噤声。

承昀深吸一口气,道:“孤问你,若是梦中本来喜忧参半,可是最终却只余忧患,这当如何?”

楼招子又看了眼他的面具,尝试打听:“殿下指的是……”

察觉到他的窥视,承昀目光冷厉:“比如,孤分别梦到你和庞琦一起掉进河里,两个梦发生在同一天晚上,后来却只印证了一个……”

“殿下……”楼招子脸色发白:“我们,上来了吗?”

“若是如此,应以何解?”

“也,也不排除,其中一个,是殿下单纯在做梦。”楼招子心中惊恐,道:“若只是单纯的梦境,没有印证也属于正常……殿下,我们掉进河里,上来了吗?”

承昀看了一眼他煞白的脸,心中稍觉解气,道:“你二人可学过泳术?”

“未曾。”楼招子道:“此生从未下过水。”

“那你不妨去学学。”承昀起身准备离开,来到门口的时候,又特意嘱咐:“记得带几个好手,可别真上不来。”

盛京的冬日时常下雪,隔两日便有一次,有时下个一天一夜,有时只是象征性的飘上一阵。

承昀在上回廊之时跺了跺脚上的雪,寝殿门口,他放轻了步伐。

为了防止地龙热气散去,近来寝殿大门时常关闭,承昀轻轻推门,将要来到里间的时候,忽觉不对。

“温公子呢?”

“去门口了。”

“一个人?”

“庞总管跟着呢。”

太子府门前,温别桑裹着狐裘大氅,目光落在西南的方向,久久凝望着一个地方。

承昀步履轻轻,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到近前的时候才被庞琦察觉,刚要开口,便见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太子伸手,庞琦立刻领悟,挪动身体,将伞柄移交。

油纸伞始终稳稳撑在温别桑的头顶。

左耳耳垂洁白,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二致。

但身边所有的动静,他一概没有发现。

承昀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越过几排琉璃瓦片装点的宫殿,前方是最接近皇城的内城区,达官显贵,王侯将相,皆居于此。

此刻已是大夜,不少贵人的府邸都熄了灯,却仍有一处,烛火将天幕照亮。

“你能听到吗?”

“什么?”

温别桑回神,这才发现身边换了人,他道:“听得到那边的哭声吗?”

周家正在办丧事,烛火应当要燃上至少七夜。

“太远了。”承昀道:“听不到很正常。”

温别桑嗯一声,道:“真想听听周玄夫妻是怎么哭的。”

这兔子精是真不能惹。

“你若想听,明日带你去。”

温别桑立刻看过来,又有犹豫:“你要去相府?”

“都是一朝之臣,周苍术又位高权重,家里出了这样的惨事,孤去吊唁也说得过去。”

温别桑皱起眉,承昀反应过来,道:“我是说他家出了这样的喜事,我理应去道喜才是。温别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周苍术为伍,好吗?”

温别桑便去看他的眼睛,并未看出里面有没有好东西。

承昀道:“他与楚王勾结,伙同名下门生,以各种理由将雷火营所有精锐全部调到城防,导致我雷火营空有雷火之名,却无一通雷火术者,如此拔我羽翼,削我声望,我早晚要让他拿命来填。”

温别桑有所明悟:“若是楚王继位,他们定会杀了你。”

“正是如此。”承昀将他肩头落雪拂去,道:“我和楚王早晚是不死不休,无论哪个继承大位,都不会放过另外一个。”

温别桑还有不解:“你是先帝钦定的太孙,我记得,当年我逃出相府的时候,你还十分风光,为何短短三年,会沦落至此。”

承昀拉住他的手,道:“外面风大,回去慢慢跟你说。”

温别桑听话地与他一起转身,太子府门在身后关上。

承昀撑着伞,伞顶偏移,将他一路送回寝殿。

两人摘了大氅,围坐在火盆前,温别桑摆出了听故事的架势,庞琦还给他拿了些零嘴摆在旁边。

承昀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你只要相信,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肯定都是向着你的就行了,那些旧事,不提也罢。”

“你不说清楚利弊,我如何能相信?”

“你,少听我怎么说,多看看我的心,行吗?”

“那得挖出来才能看到。”

……挖出来你也看不懂!

承昀摘了面具,语气无力:“你在盛京时应该听过一些,母后之所以会嫁给父皇,是因为先帝指婚。”

“嗯。”

“母后将门之女,十九岁便已经是名震北疆的沙场女判官,亓国人人闻之色变。皇祖父与皇祖母伉俪情深,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女儿留在京都嫁给戚候,这儿子,自然是不二的太子之选。”

“嗯。”

“常家五代镇守北疆,于北疆繁衍生息,世代下来,已经是北疆的无冕之王,先帝早有收复之意。二十岁那年,母后应召入京,盛京万人空巷,所有人都赶去城门,想要一睹北疆判官的风采。”

“我有耳闻。”温别桑道:“听说皇后银甲红披,手中银枪指天撼地,堪称风华绝代,当年的太子,一见钟情,特意请旨赐婚。”

“风华绝代不假。”承昀道:“请旨赐婚也真,可惜的是,他只看到母后外在的风姿,却接受不了母后纵横沙场多年,说一不二的性格,婚后不久,他便另寻新欢,抬了陶氏进门。”

“陶氏?”

“是一知县之女,父母被害,孤身一人来京城告御状,父皇顺手帮了一把。陶氏温柔如水,与母后性格全然不同,很快便赢得了他的全部欢心。”

温别桑忆起七年前见到的救命恩人,不由有些生气:“你父皇真坏,水性杨花,不是好人。”

“你……”承昀想纠正,又放弃:“你说得对。”

温别桑咬着果脯,拿起蜜饯递给他:“当年周苍术想要把我爹许给何远洲之女,否则便将他逐出家门,我爹宁死不从,只要我娘一人。”

说起这话,他显得有些骄傲:“后来我爹娘在城郊土地庙拜堂成亲,虽无父母高堂,却有天地为鉴,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最后一句,明显想到了那二人的结局,一时沉默了下去。

“何远洲之女?”承昀没给他难过的时间,道:“不是嫁给周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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