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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笑话。”

承昀目光阴郁,缓缓划过几个说话的人,那几个官员立刻转过脸去。

此刻龙椅上也豁然传出声音:“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不是。”承昀道:“雷火营新任火器师,少年之身,惊世之才,火神箭之威,我营将士均有目共睹。”

“你是说,此人与你没有关系?”

“暂时没有。”

永昌神色含怒,道:“既如此,朕给你赐婚的圣旨,你可曾见了?”

话题转的太快,承昀已然明白,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呢。

他与永昌对视几息,忽然又笑了一声,神色之间浮出几分戾气与野性,抬手举起一张黄帛:“陛下说的,可是此物?”

“既然你和温别桑没有牵扯……”

话音未落,承昀忽然将圣旨扔上空中,掌心翻转,劲气凝聚。

所有人睁大眼睛去看。

黄帛在空中展开,上方隐隐现出大梁皇帝的玉玺纹章,还有永昌亲自所盖的私章。

天子之命,君父之威。

“刺啦!”“哗!”

广袖抬起,重重一挥。

黄帛在空中撕裂,卷轴亦断成几截,随着承昀垂下袖口,在空中飘成碎片。

玉阶之畔,銮驾被轻轻放下,从里面伸出一只素白的手,那只手虎口处带着厚厚的茧子,手指修长,看上去分外有力。

女官伸手接住,从銮驾上扶出了一个人。

赤金飞凤锦袍浆洗的分外挺括,已过四十的皇后玉面红唇,凤眸清明藏锋,即便在笑,也带着隐隐威压。

温别桑望着那张明媚大气的容颜。

——“吾乃安定司掌司,手持御赐惊涛杖,上监诸侯下察百官,御敌于外锄奸于内,周苍术,你给我棍下留人!这间客理应交由安定司来审理!!”

——“你怎敢,不经提审,就擅自将人打杀……”

——“即便他父母有罪,稚子何辜?周苍术,你已赔上儿子的性命,这孙子,你也不要了吗?!”

——“我虽答应你母亲保你一命,可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走……你想要这个吗?”

温别桑的手,不自觉地抚向腰间核桃,忽然俯身,双膝落地。

膝前泪珠跌的粉碎。

“多年未见,再遇还是这般爱哭。”

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温别桑垂着睫毛,脸庞被一只手轻轻抚过,揩去泪珠:“好了,不哭了……嗯?”

温别桑颤着睫毛,轻轻点头。

皇后笑了两声,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停留,眸中带着几分慈爱与满意。

“青鸢。”

“臣在。”

“你在此守着。”

“是。”

……

殿内只有黄帛布片纷纷扬扬的悉索声。

楚王勉强克制地吸了口气,但没敢吸满,肺部隐隐传来窒息之感。

承昀太子,果真不负众望。

有好几息的时间里,全场鸦雀无声,永昌似乎也被震到,竟然只是怔怔看着,没有出声。

直到承昀重新拿起弓箭,平静道:“现在,可以去校场了吗?”

“宫晟——!”

永昌蓦地从龙椅上起身,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你,你竟敢毁坏圣旨!你,你真是,胆大包天!”

“看来父皇并不想去校场。”

承昀举起长弓,搭上配箭。

永昌猛地双膝一软,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与此同时,刘公公也尖锐地喊了起来:“护驾,护驾!!!”

铿锵之声响彻大殿,银甲护龙卫很快从两侧龙门涌入,拔出刀刃护在永昌面前。

何继春下意识想要起身,又哇地突出一口鲜血。

楚王眼眸微动,猛地神色慌乱地冲上前去,护在天子面前,对着承昀道:“宫承昀,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男妾,你要弑君杀父吗?!”

永昌在后面抖个不停,脸色煞白如霜。

承昀一言不发,白玉韘勾住弓弦,长弓发出嘎嘎的绷紧声音。

楚王脸上汗水疯涌,张开的双臂逐渐有些犹疑,嗓音都变了调子:“承昀,你,你冷静一下,你看清楚,此刻是在金銮殿,你若当着百官之面……”

“咻——”

箭矢离弦若鹤唳凤鸣,尖啸声穿透耳膜,不少人纷纷捂住耳朵。

赤金凤袍拖过玉阶,常赫珠静静听着殿中的动静,步伐未有半分紊乱。

一道箭矢忽地从殿中疾驰而出,她在最高处停下,偏头去看。

“咻咻!”“锵、锵、锵!”

千钧一发之际,承昀扭身朝外,连搭三箭。

凤啸三声,每一箭都重重击在殿外广阔之地的三足巨鼎之。

利箭撞击厚重青铜发出金属之声,第一箭使鼎一脚抬起,第二箭使鼎歪斜,第三箭击中之后,青铜鼎似落似不落的脚终于缓缓朝天。

“轰隆隆隆——”

巨鼎终于难以支撑,笨重的身体缓缓倒下,在地上滚动敲击,大理石绷裂四溅,那沉重的坠地之声,震得整个金銮殿都在颤抖。

周苍术下意识扶住了身畔的朱红巨柱,勉强稳住身形。

楚王护着天子的手缓缓落下,神色之间满是不敢置信。

百官摇摇晃晃,抽气声连成一片。

“那是什么东西……”

“三箭,竟然能将巨鼎推翻?”

“这便是火神箭?”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推力?!!!”

一片惊惧和唏嘘声中,楚王怔怔看向承昀。

屋顶簌簌落着沙尘,他神容如冰砌玉:“这便是你们口中的男妾,亲手所制之强武。”

永昌终于反应过来,他急促喘息,又惊又怒:“你……你知道你刚才射倒的,是什么东西吗?!”

他咆哮了起来:“那是开国之鼎,你竟敢不敬……”

“好!!”

外面忽然传来赞声,皇后将目光从巨鼎上收回,大步跨了进来,道:“此鼎自明帝迁都之时便伫立于此,重逾两千五百多斤,据说当年几百人才堪堪举起,明帝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我宫氏子弟能单独移动此鼎,便是我大梁足抵巨鼎,以攀明日之时!”

她走得飞快,神色之间皆是快意与骄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今日三箭摧鼎,可见我大梁江山比三足鼎固!这一分为二的天下,怕是也要颠个个了!”

她大笑而来,步伐虽快却稳,发上金钗半分未晃,赤金凤袍尽显雍容,既有母仪天下之风,更有帝王将相之威。

完全没想到的人忽然出现,永昌看上去有些愣怔:“明帝,说过,此话?”

皇后微笑,眼眸温和又冷漠,语气轻柔:“没说过吗?”

永昌猛地眉心一跳,道:“是,是,说过,说过,朕想起来了……”

百官纷纷回神,齐齐跪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太子三箭摧鼎,江山固若金汤!大梁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楚王也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承昀未料到她会来,正要喊人,皇后已经抬眸,奇道:“护龙卫为何在此?”

“快,快退下!!”刘公公急忙挥手,银甲卫纷纷退下,下方百官跪了一地。

皇后笑靥如花:“陛下,何不见见制出此等强武的火器师?臣方才瞧见,他正在殿外候着呢。”

“是。”永昌回神,点头,道:“快,快宣火器师。”

他重新坐在龙椅上,身体却不自觉地往一旁倾斜,皇后抬步走上去,永昌刚要起身,被她伸手按住。

她偏头,道:“本宫对这孩子好奇的很,陛下好奇吗?”

“好奇。”永昌点头,道:“朕,方才就想见他。”

刘公公很快搬来了椅子,皇后撩开衣袍,姿态端庄地坐在龙椅旁侧。

“传,温别桑觐见——”

声音传来,温别桑从歪倒的鼎上收回视线,抬步走了进去。

百官已经起身,立在两侧。

周苍术站在最前方,依然面无表情,可在对上温别桑的视线时,颈侧却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层薄汗。

他很清楚,温别桑不是正常人,若是有机会在金銮殿上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温别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缓缓行来的时候,袖中小弩无声滑落。

“这位火器师,长得可真漂亮。”皇后的声音使他微微回神,温别桑走上前去,站在承昀身畔,全然没有要下跪的意思,开口便道:“我如今是不是可以在盛京合法携带火器了?”

承昀神色无奈,周苍术颈侧汗珠更甚,皇帝一言不发,只有皇后道:“自然,有百官作证,你制武有功,陛下还要亲自赏你呢。”

永昌回神,点头,道:“是,你造出的火武,助太子射倒了三足鼎,朕要赏你……”

他缓缓去看皇后,后者道:“我大梁还未有过如此年轻有为的火器师,看来陛下需要时间想个封号?”

“对,想个封号。”皇帝低声,皇后又道:“臣方才听箭矢离弦之时,有若凤啸九天,不若封他凤鸣君如何?”

“凤鸣……”永昌还未反应过来,台下忽然传来声音:“万万不可!”

永昌马上抬眼去看,出声的人正是周苍术,他抬步出列,却与往日走位不同,而是更加远离了温别桑:“此子如此年轻,如何担得起君爵之位?陛下还请三思!”

温别桑冷冷看着他。

皇帝道:“正是,这,温别桑……年纪尚轻,刚入雷火营,不满月余,若就此给了封号,置其他火器师于何地?”

皇后轻笑,道:“臣认为,我大梁应当将眼光放长远些,今日太子三箭推鼎,可为佳话,火神箭之威,也不该只存在于今日朝堂,而应当让天下人知晓!”

她起身,立在天子之策,“三十年前北疆一役,太叔问道闻名天下,炽烈王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雷火之术,所有人只知亓国太叔氏,提及大梁雷火术,连我们自己的百姓都要嘲笑三分!”

目光扫过朝堂,方才嘲笑过温别桑的人纷纷垂首。

“本宫认为。”她嗓音清亮,掷地有声:“今日三箭推鼎只是开始,自凤鸣君起,我大梁将在雷火术上日益精进,总有一日会碾压亓国,难道大家就不想让那些嘲笑我们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