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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大食堂留了好多只,我出发前刚吃了顿盛宴,满地跑的鸡鸭肉弹牙,可香了。”

说到这里,青年忽然闪身回到自己铺位,从铺下的包袱里掏出个铁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足够咸的卤鸡腿,折返过来塞给林雪君:

“我叫卢大春,是奶粉厂的生产线模范。这个鸡腿给你吃,如果不是你在冬天的时候就在你们公社范围提前养鸡鸭,春天就开始写文章动员全盟乃至全国实施那些方法策略,你们盟也不会有那么多鸡鸭在完成你们的吃虫任务后被送我们盟。

“可惜我就带了俩鸡腿,昨天上车后已经吃掉了一根,不然都给你。”

“多谢。”林雪君惊喜地捏着鸡腿,她从内蒙最东北边的呼盟过来,已经在火车上坐了两天多,天天啃饼子吃牛肉干,早馋各种美食了。

就着馒头啃一口新鲜鸡腿,咸香多汁,美滴很,于是咽下后又抬头再次道谢。

卢大春站在铺位边跟林雪君和满达日娃聊天,惹得这一列车厢上好多人都转头张望,听说到林雪君在同一趟车,立即纷纷过来跟林雪君握手。

有的是知道林雪君兽医的普通人,送一把瓜子过来见见写好文章的名人。也有几个是同行的模范:养羊模范,运输模范各行各业的都有。

大家能当模范,都是不止自己工作做得好,还能帮助生产队乃至更多人,甚至带动着公社等集体一起把某一项工作做得最好。

但大多数帮助的范围也就仅止于一个厂或一个公社之类,很难有能影响更广范围的。

所以像林雪君这样影响力甚至可以遍及全国的,就非常了不起。

好些在今年抗旱抗灾工作中受过益的人都来给林雪君送吃的,她这顿硬邦邦的早饭忽然就变得丰盛起来。

大家互相介绍后,也有人激动得握着满达日娃的手道感谢,原来这位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女同志也是位影响颇广的模范——

草原看似是平的,实际上非常不平坦,不仅大草区范围内会有山有谷,在一片小草区里也是坑坑洼洼的不平整。这样的地形对于割草机的使用就很讲究,有的人用不好,割刀就容易撞歪或者磕出锯齿。

满达日娃却能割一整季的草,不碰坏一片刀片,不仅高效突出,还省割草机。这时代割草机可是很珍惜的大工具。

后来经过她对自己生产队社员的教导,整个生产队的社员们对割刀的使用技能都提升了。后来公社发现这一点后,动员全社去学习,不仅大大提升效率,还节省下大笔修刀片、购置新割草机的钱。

今年满达日娃勤学知识,用普通话将自己使用割草机的技巧编成了容易背的口诀,更广泛地传播开。后来内蒙的许多报纸将她的故事和她编的口诀刊载,她的技术也帮助了更多人。

也因为自己工作特别用心,万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所以满达日娃一向是个硬面孔,不容易接纳他人的严格的同志——她既看不惯那些好偷懒的人,对侥幸得到荣誉的人也充满了审视。

谁要是工作不专心投入,就算跟她没关系,她只要遇到了也会立即停下来进行批评。

她的世界里有非常严格的标尺,哪怕是优秀的人,满达日娃也要在用自己的标准去反复衡量后才会给与尊敬与认同。

这也是为什么在面对围过来与他们聊天的人时,满达日娃并没有露出笑容,她依旧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吃着自己的硬馍。

其他人送来的食物都被她放在了桌上,如果吃过别人的食物,她也会产生不好意思再批评别人的情绪,所以只有在观摩过这些人没有特别显眼的毛病时,她才会彻底接纳他们的善意。

林雪君并不了解满达日娃的行为方式,看着对方并没有吃大家送来的东西,而自己却左手鸡腿右手小蛋糕地吃得如此开心,不禁赧然。

东北话对她这种行为的评价就是:太没深沉了。

完全不矜持,馋得很明显。

脸上发烫,可手里的肉又不舍得放下。她干脆掏出自己带的牛肉干,一根一根地发给围过来的同志们,直到大家跟她们聊天时啃上了她的牛肉干,她才觉得好受了,舒坦了,可以放心地啃鸡腿了。

满达日娃吃完了饼子,静静地听大家谈话,不时地审视坐在自己对面这个比自己年轻,影响力比自己还大的女同志。

渐渐在脑袋里总结出几个句子:虽然有些贪吃,但还算慷慨。有点自来熟,性格没心没肺的样子。孩子气,像他们生产队里的憨小子。

火车终于驶入呼和浩特站台时,林雪君心情特别明媚。

在开大会前就跟好几位模范遇到了,大家聊了一小段路已然熟悉起来,其中两三个年龄相近的同志更是像朋友一样亲切。

接下来的大会过程肯定不会无聊,也不用怕生了,大家可以同进同退一起玩。

听说表彰大会将被录制做成节目在全内蒙播放,有黑白电视、能接收到信号的人都能看到。会后好像还会带他们去昭君墓和动物园参观,逐渐地令人期待起来了。

火车停靠后,大家搭伴有序下车,男同志们都争先恐后地帮女同志们拎行李,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跳上站台,大口呼吸干燥的、有沙尘味道的空气。

出站后,高个子的卢大春一眼就看到了举着欢迎劳动模范牌子的接站队伍,忍不住回头对林雪君几人道:

“我以为只会来两三个人接站呢,没想到来了七八个这么多。”

“咱们内蒙的领导还是重视咱们的嘛。”一位年长些的大姐笑着道。

“呼和浩特可真大啊。”另一位大叔裹进了自己的外套,最近降温,这里比他想象中更冷一些。

几个人一起走向来接站的同志,卢大春最先走到近前,才要开口道“你好”,站在欢迎牌后面的一位中年人忽然上前一步,沉着面孔焦急地问道:

“哪位是林雪君同志?”

问罢,中年人目光率先扫过看起来十分可靠的几位年长者。

几位模范微怔几秒后纷纷让开,转头以目光或手掌示意的,却是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姑娘。

“你好,我就是。”林雪君上前一步走到中年人面前。

“你就——”中年人及时停住话头,再次打量过林雪君后,用力点了点头,不再纠结她过于年轻等问题,而是与另外两名同志回身指向停在接站汽车边的一辆大马车:

“请林同志跟我们跑一趟吧,十几匹马都不行了,我们这边的兽医只判断是疫病,但决策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已经死了3匹好马,说是其他十几匹也没救了,您不是连肠扭转的小野马都能用手术救活嘛,我看过关于您的事,请跟我们过去看看吧。”

原来包括中年人在内的三个站在后排的人不是跟着一起来接站的,而是来抢人的。

“!”林雪君原本愉悦轻快的表情瞬间收起,她眉毛拉平,眉峰微微挑起,英气随新表情透出。朝来接站的同志点点头,她丝毫不犹豫地旋转脚尖迈向大马车,开口问道:

“远不远?如果急的话就别坐马车了,给我一匹马,咱们快马加鞭赶过去。”

满达日娃原本有些兴致缺缺地走在最后,不愿意空工来这里参加大会,心里始终惦记着生产队里冬储的活。忽然听到中年人的话,她猛一提气,肩膀挺起、背脊拉直,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

再看走在前面的林雪君,印象里孩子气、憨乎乎的样子一瞬不见,忽然就变成了个英气勃勃的女将军。

满达日娃悄悄吸一口气,望着林雪君的样子,心里忽然升起斗志:眼前这位女同志看起来比自己还严肃,那大步流星的样子像要进敌营杀个片甲不留似的。

遇到令她也觉得不容小觑的人了!

“不用骑马,马棚就在城北,今年牧区出栏率高,赚了不少钱,我们准备了许多外省买过来的物资,准备用马车将东西送去周边的各大小牧区。原本这两天就要出发的,马忽然病倒了一大片。”中年人一边带着林雪君往后面的马车走,一边开口介绍。

“我没带药箱和各种用具。”林雪君道。

“都有,那边有3位兽医在呢,他们肯定有你需要的工具。”中年人擦了把汗,忽然降温的冷天里,他却急得直冒汗。

“好。”林雪君点点头,走到马车边二话不说便坐上去。

中年人感激她的爽快和利落,忙带着另外两个人做到前面去赶车。

林雪君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马车板上一回头,发现身边又坐上了另外两个人:

“?”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卢大春道。

“我干啥都干得好,到时候你需要帮手的话,立即教我,我肯定能帮上忙。”满达日娃拍了拍自己胸口,她也要跟着去救马。

“驾!”坐在前面的中年人朝空中一抽马鞭,两匹大马大步前行,载着三位刚到站的模范就跑了。

“……”来接站的办公室同志和其他几位模范望着渐行渐远的大马车,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