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剩下几头多头蚴包囊不在头部的驯鹿,就不用非让林雪君来开刀了。

姜兽医等人都取出了自己的药箱和手术包,接下来的手术由他们仨操刀。

在林雪君做最后一台手术时赶去吃饭的樊兽医,赶过来换下林雪君,“您放心去吃饭吧。”

樊贵民洗好手戴上胶皮手套,带队将大驯鹿保定好,便开始备皮消毒。

林雪君呼出一口气,在后世多头蚴病手术的成功率并不低,但在这个时代能将四台开颅手术做好,幸亏有杜教授帮她弄来的手术器具。

吃完饭,她又将调好的西林分成四份,分别给开颅手术的四头驯鹿打了一针。有特效抗菌药保驾护航,它们顺利康复的几率又大大提升了。

在樊兽医他们给其他驯鹿做手术期间,林雪君也一直在边上。

她左手执本,右手执铅笔,一边看他们做手术,一边做记录——不用她开刀,她就能专心写点调研、实操报告了。

【关于多头蚴病可通过母体传染给幼崽的分析】

【关于多头蚴病寄头部外,还能寄生生皮下、肌肉等处的实例记录与分析】

【……鹅卵大肿物,包囊内有150余粟粒大的白色斑点,为多头蚴尾蚴……】

【……寄生在不同部位,病畜的不同反应分别是……万应散的配方为……槟榔的作用是……】

一页又一页地翻,站在她边上的学员们要好半天才能磕磕绊绊记一两句话,瞧着林雪君一会儿一页一会儿一页,逐渐心急起来,这大冷天里,慌得脑袋上一层一层地冒汗。

怎么人家林兽医什么都会,还能记这么老多东西,他什么都需要学、什么都需要记,却还只记这么点呢?是不是他还不够努力?

将铅笔捏紧了,他又憋好半天,脸都憋红了,忍不住探头往林兽医的本子上看——到底记啥呢?咋奋笔疾书的呢?

林雪君关于这两天工作的经验,和针对多头蚴病的重点都已经全记下来,后面整理一下就能修成研究类文章投稿了。

这会儿站在篝火边,一边陪着其他几位兽医做手术,一边写起信来——畅所欲言,当然毫无迟滞,落笔如飞了。

【杜老师:

才收到您的贵重礼物,就因为鄂温克部落驯鹿生病的急诊而赶到了根河东部森林为驯鹿治病。这些大家伙跟麋鹿一样也被当地人称为‘四不像’,又像鹿又像马,模样十分神异。它们大多数都拥有一身灰棕色的毛发,不过脖子处有一圈儿灰白色的毛发,像是戴了个大围脖一样。它们呼唤伙伴和某些特殊情境下会发出悠扬高亢的鸣叫,再搭配上巨大分叉的角,和沉静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真是最能具象‘大自然’的生灵。这次救治的动物中,有一只纯白色的小驯鹿,当它走在参天的樟子松林中,踏着雪漫步时,我会觉得自己已闯入仙境,遇到了世间不该有的动物。

好想把小驯鹿抱走呀,可是我的院子里已经有两只巨型驼鹿了……

……真想仔仔细细向您描述驯鹿经过救治前后的样子,因为它们的康复也多亏您帮我要来的手术器具和珍贵药材。感谢您慷慨地雪中送炭,如今有了这些利器,我已经敢用‘如虎添翼’这样的成语了……】

在信件后面,她又提及了一项使杜教授无比苦恼的研究项目,在未来十年,他将为这项目熬许多许多夜、掉许多许多头发、操许多许多心。

如果能假装偶然地给与一些关键性思路,让他的研究成果提前面世十年……

在林雪君一边畅想一边书写间,樊兽医的第二台皮下取出多头蚴包囊的手术已完成。

放下缝针,他洗手后退到一边,累得有些发怔。

耳边噼啪的篝火声中忽然响起几声鹿鸣,他回过神,转头望向挡风棚外围,那里已经站了8头做好手术的驯鹿——全部行动如常,开口主动进食了。

他们一起扛过去了……林兽医带着他们把这一次的难题扛过去了!

四周围着的学徒数量众多,是同样开过教学班儿的樊兽医所没见识过的。大家偶尔交头接耳,讨论的都是上午林雪君做手术时提及的一些手法或者关键点。

目光忽然捕捉到蹲身搅拌汤锅的阿木古楞,樊兽医忍不住感慨:“林兽医医术真是扎实啊,她人也够有韧劲儿的。”

大家都往后退时,她还能静静站在原地,真不容易。

阿木古楞抬头望了一眼樊贵民,想起林雪君已经跟樊兽医和哈斯兽医握手言和了,他不能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批评的话去破坏团结,毛爷爷说了,要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把敌人变得少少的。

如果自己顺着樊贵民的话去沾沾自喜地接着夸林同志,似乎也不能很好地回馈樊兽医的善意……

阿木古楞非常认真地思索了半天,才格外真诚地开口:

“你打下手干得也挺好的。”

“?”樊兽医乍然听到这话,只觉得少年是在讽刺自己。转脸愕然地望过去,却见对方满眼真诚,一本正经,完全是搜肠刮肚努力夸奖他的样子。

一口气憋在喉管里,梗了好一会儿,樊贵民才叹口气:

“多谢。”

对方会说谢谢,看样子他的应对很不错。阿木古楞点点头,客气地笑了笑。

“……”樊兽医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嗯嗯两声转去了老族长那一边。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哈斯兽医不敢跟阿木古楞讲话了。

篝火另一边,林雪君一时兴起,用铅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给杜教授写了封有驯鹿味道的信。

收笔后揣好笔记本,手术桌边的最后一台手术也快完成了。

她伸长手臂,不疾不徐地走向挡风棚外,准备去帮忙照看驯鹿。

路过社员们刚运进来供人煮药汤的雪堆,里面忽然传出些窸窣响动。她转头好奇观望,洁净的大雪堆里忽然钻出个大脑袋,吓得林雪君啊一声低呼。

几只驯鹿纷纷抬头,紧张地张望。

林雪君捂着嘴巴,望着雪堆中钻出的狼头,惊吓劲儿缓过去后只觉哭笑不得。

灰色的狼头挂满雪絮,它望她一眼,低低嗷呜一声,张口吞了一团雪,脑袋一歪作势要打滚。

林雪君吓得忙蹲身抓住小小狼两只前爪,让它在雪堆里打上滚可还行?大家好不容易收集过来的雪非得散得到处都是不可,被踩脏了可就不能用了。

提着小小狼两只前腿将之拽出雪堆,怕小小狼吓到刚动过手术的病号,林雪君将之往肩头上一扛便带着它往挡风棚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拍它的屁股,都快一岁了,这么大一只了,怎么还没一点沉稳劲儿?它这是像谁?沃勒1岁的时候都开始在驻地巡逻了,糖豆虽然跳脱一些也早能牧羊了,就这只小小狼,上蹿下跳,简直……简直……难道是学的小红马?

林雪君的巴掌每拍一下小小狼的屁股,它都会嗷呜着回头,作势要咬。

但被扛在肩膀上,回头掏咬很是别扭,它没咬到林雪君的手,倒是叼到了她的耳朵。软乎乎地含叼在狼牙之间,它眼睛眨巴眨巴,舌头一顶便将她耳垂顶出齿间,改咬为舔了。

林雪君痒得缩头,手臂箍紧了它,口中低斥:“老实点!”

老族长望着林雪君抱着她的‘狗’出了挡风棚,转头问姜兽医:“林兽医干嘛去了?”

姜兽医撑着膝盖抬起头,望了会儿林雪君的背影,笑着答道:

“训孩子去了。”

雪下了大半天,又给世界盖了层白色奶油。

云渐渐散开,天空失去了雪花的踪迹。

四处都不下雪了,唯独除了小驯鹿恰斯头顶——每隔1分钟,它头顶都会飘落许多雪絮,还夹杂着几滴可疑液体。

幸而它头顶贴着绷带,不然都要被弄湿了。

小恰斯疑惑地四望,白色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仿佛不理解为什么世界整体放晴,唯独自己脑袋上面局部小雪。

朝克刚兜了一大捧干草过来,还没开口跟小恰斯讲话,嘴角咧开的笑容忽然僵住。

只见挡风棚外忽然伸出一颗漂亮的、红色头颅,它甩一甩飘逸的鬃毛,长长的马脸越过木棚,侧着脸用大马眼向棚内看了看,便一张嘴,将叼着的雪花全甩到棚内站着的小驯鹿头上——

“叱!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