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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喂了些是多少?”宁金不放过地继续问。

“就——”赵姐才要比划,忽然想起什么般整个人一愣,接着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快步跑向山下。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赵姐才又粗喘着跑回来,急道:

“都没了,我放进仓房里,用被子包起来的——被子被掀开了,里面的青贮饲料都被吃了,连被子上沾的草汁都被舔了。”

她冲回家一看,那被子都被舔得起毛了,要不是大花足够聪明,说不定连被子一起吃。

“我早上一直忙着干活,都没注意到——”

“林老师,我去大食堂借盆!”一名学员不等赵姐说完,忽然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高呼。

林雪君才点头,他便蹬蹬蹬跑了下去。

另一个学员忙接着大喊:“我去兜雪!”

“我去找大队长,多背些干牛粪。”

“我去取软管、漏斗和大桶!”

“我去找衣同志领药。”

“我去准备保定剩——”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活,呼啦啦全跑向山下,跟赛跑一样。

赵姐话才说一半,转眼就见方才还在这儿的人都跑没影儿了,只剩个林同志在这里。

“咋,咋回事嘛?”她惊慌而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赵姐,大家都知道大花得了啥病,去准备治病需要的工具啥的了。”林雪君笑呵呵地走到大花身边,伸手抚摸大花胀大的肚子,转头又补充道:

“不是特别严重的事,就是青贮饲料喂食时必须注意量不能超过,不然会跟吃玉米面一样胃胀气。一会儿洗胃结束,再喂点药,应该就好了。

“就是牛有点遭罪。”

“哎呀——”赵姐听了悔恨地猛锤自己肩膀,嘴里不住口地道:“都怪我,大队长还跟我说了量,特意叮嘱我分批喂,我,我当时没想到这么严重,就多喂了点。后来往仓房里放的时候也没背着大花,门都没锁好……哎呀,都怪我!”

赵姐在这里自责地嚷嚷,大花便在边上跟着哞哞叫,一牛一人像唱双簧似的。

林雪君忙又一通安抚,赵姐不骂自己了,大花才不哞哞,真是什么动物养久了都跟孩子似的。

几分钟后最先跑下去取锅的人便跑回来架锅等柴和雪好烧水了,赵姐走过去帮忙,一边摆锅一边叹问:

“咋就一下子都知道大花得啥病了呢?”

“哈哈哈,大姐,你来之前,我们正听林老师讲这个课呢。你看,虽然说起来让牛遭罪了不好意思,但一学到啥,这不就来了病例让我们练手嘛。哈哈哈——”

学员说了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也不是练手啦,我们也跟着林同志给牛洗过胃,大姐你放心,肯定好好地把大花治好了。”

“嗯嗯,那当然,那当然,林同志的学生嘛,放心,放心的。”赵姐忙应和,在这个生产队里,谁还能不信林同志嘛!

这边大家烧水兜雪,准备听林雪君再细细讲一次给大牛插胃管,哪知道林雪君往保定好的大花身边一站,居然将胶皮管递给了三丹。

“?!”三丹不敢置信地瞠圆眼睛,望着林雪君递过来的胶皮管,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看着我干嘛,接啊。”林雪君笑着朝她又一递。

三丹颤巍巍地接过胶皮管,兴奋到有些磕巴地问:“我,我来插胃管吗?”

“嗯,刚才直肠检查是宁金做的,现在胃管你来插。”林雪君见三丹怀抱着胶皮管仿佛抱着什么宝贵得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忍俊不禁道:

“每个课程三丹都学得非常认真,插管这套流程的口诀你连去吃饭的路上都在悄悄背诵,一定能做好的,相信自己。”

“我,谢谢老师,谢谢林同志!”三丹激动地咬住下唇,转头看向其他那些也渴望能获得这个机会,却没她如此好运的同学们,忽地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走到大母牛三花跟前,两步踩上牛头前垫起来的平板石块和木板堆。

另一位女同学走到她跟前,怕她踩不实会摔倒,伸手扶住她。又怕自己的搀扶影响三丹插管时的手感,女同学没有扶她手臂,而是扶住了她侧跨。

三丹站稳后,又对母牛面部做了些检查,伸手安抚过母牛后,在几名男同学帮忙拉开牛嘴后,稳了稳心神,开始向牛口中缓慢插胃管。

她的动作并不快,既怕戳伤牛内脏,又怕找错位置。

但四周没有任何人催促她,学员和林雪君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去打扰她工作。

三丹感到手指触碰胶皮管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下插的阻力变化,几分钟后,胃管终于插入,她来不及抹一把因太过紧张而冒了一脸的汗,忙去嗅闻胃管上端口里传出的味道。

酸酸的——好像,好像插对了!

林雪君这时也凑近闻了闻,又伸手上下轻轻挪动了下胃管,笑着点头认可:“插对了!恭喜你,第一次上操作就成功,三丹。”

一只小松鼠忽地从头顶的这一棵松树上跳上另一棵,荡得树上薄雪簌簌飘落。

雪落在头脸上时,三丹眼眶也红了。

她是笑着的,但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泪腺了。

抹一把眼泪,她嘿嘿傻笑两声,忙在宁金举漏斗插在胶管上口时退后让出空间方便其他同学往大花肚子里灌温水。

围在外围的几位同学伸出手与她相握,低声道恭喜。

这年冬天的这一日,三丹大概许多年都忘不掉了——真幸福啊,当兽医学员真幸福呀。

林雪君盯着看了会儿大家给大花灌水、找木板抬压大花肚子助它呕吐,确定全是熟手,这才让出学员包围圈儿,站到外围做好随时帮忙解疑或指导两句的准备,默默地守着。

二十几分钟后,帮大花做了一轮催吐的宁金走出人群休息。

他站在林雪君身边,望着后山高坡上走下来的巴雅尔队伍,这才忽然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冬天的呼伦贝尔白天很短,不到5点就日落了。

他学着林雪君的样子,每个大动物路过时都伸手抚摸一下,拍拍动物屁股。

忽然,他歪头盯着一只大驼鹿的肚子看了一会儿,低呼道:“老师,你的大毛驴驼鹿肚子也胀得圆圆的!”

因为母驼鹿没有角,一年四季脸都灰突突、长长的,很像驴,是以宁金一直称呼这只驼鹿叫毛驴驼鹿。

“这是驼鹿姐姐。”林雪君回头瞪他一眼,抬臂抚摸了下在她身边停下来的驼鹿姐姐的背脊,又轻轻抱抱它的脖子,这才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抚摸过它圆溜溜的肚皮,低声道:

“它不是肚胀,是有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