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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她检查的方式他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公社的那位兽医好像不会这么多手法。

牧民心中渐渐升起希望,总觉得林同志看起来这么专业,说不定能真的看出是啥病。

“她可是咱们的赛马冠军,肯定能治好。”路过的陌生人忽然站在牧民身边,对着正在给母牛看诊的林雪君道。

“你看见她的马没有?我好久没见过跑起来那么漂亮的马了,可真馋人呐。能养出那么好的马的人,肯定能治好。”另一位陌生人站到了另一边。

不一会儿工夫,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毡包前的空地上便围了好几层人。

大家不去逛草原集市,不去排队等着看电影,不去围着篝火等待开始唱歌跳舞,反而来看一位年轻兽医治牛。

“她插牛屁股你都没看到,唰一下手就进去了,手腕子手臂啥的都进去了。面不改色的!”

“是,她骑马的样子可真俊。”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这些围观的群众还是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是焦虫病。”林雪君忽然收起听诊器和其他用具,走到牧民面前,继续道:“被草爬子,就是扁虱,也叫狗豆子的,给咬得狠了。”

牧民一脸疑惑,牛都驱虫了,怎么还得了虫子病呢?

“是不是刚开始精神萎顿,体温高,先拉硬粑粑,然后又拉稀。呼吸急促,就这么慢慢瘦下来的?”林雪君又指了指牛嘴巴耳朵等处,“嘴巴耳朵鼻子这些地方发白,有一段时间了吧?”

“哎,哎,是这样。”牧民忽然眼睛一亮,咋这么厉害?都说对了。

“就是焦虫病,我没有带药,给你开个方子,你拿回去给你们公社的兽医看,让他给牛打针。”说罢林雪君便要去药箱里取笔和纸,边上围观的人中却有好几个将自己的本子和笔递向林雪君:

“林同志,笔和纸,给你。”

“林冠军,用我的。”

林雪君笑着接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妇女的笔纸,写上诊断方法和治疗方法,又请阿木古楞在自己的汉字下补上蒙文,这才递给牧民。

“谢谢林兽医,谢谢林兽医。”牧民再不疑有他,珍重地将纸条折好塞进兜囊里,又是鞠躬又是道谢,还掏了钱要给林雪君。

“不收了不收了,我只是诊断一下,又没有给它治好。这些钱你留着回去给治牛的兽医。”林雪君将钱塞回去,无论如何不肯收。

四周忽然响起鼓掌声、欢呼声和欢笑声,大家像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一样兴奋,几位活泼的汉子更是高声起哄:

“治牛冠军!治牛冠军!”

“兽医冠军!”

林雪君不好意思地朝着大家点头道谢,忙穿过人群跑向电影放映区。

晚霞忽而被大地收拢,放映机啪嗒一声打开,空白的幕布上忽然就有了晃动的图案。

第一次看露天电影的人们或低呼或交头接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林雪君走近后许多人都认出了她,纷纷让出自己的前排位置请她过去坐。

林雪君忙道谢着说不用,悄悄抱着沃勒挨着阿木古楞坐到后面。

今天放的是1953年的电影《草原上的人们》,男女主都是牧民,他们在草原上相爱,争做上进标兵。谈婚论嫁时,男主因为自己得的小奖章没有女主多,不够优秀而请女主等他配得上了再结婚。

女主说等小马驹把牙长齐了都等,那可是整整的6年呀。

在他们争做先进劳动者,在党的领导下努力建设草原时,一个反动派居然企图挑拨老牧民与公社对立,还在风暴中打开畜棚害牲畜在风暴中走散,最可恨的是他在那达慕盛会时烧草原——简直恶贯满盈!恶不可赦!

幸而机敏的女主角发现了他的意图,英勇地与他搏斗,成功将他擒住。之后又配合草原公安彻底摧毁了恶人阵营。

投影的光反射在观众的脸上,每个人都露出痴迷表情。

在偏远的边疆,坐在草地上看神奇的白布上放出真人影像,讲述一个趣味盎然的故事,真像天降神迹一样。

后世看惯了电影电视的人很难理解当下聚精会神盯着荧幕的人们的沉醉状态。

但林雪君能体会大家的快乐,仿佛这一片区域上方的空气里弥漫着幸福泡泡,平等地普度了每一个人的孤独和辛劳。

大家跟着电影剧情时而期待,时而热情洋溢,时而随着剧情深入憧憬那样平等而美好的爱情,也会在出现危机时紧张或愤怒,在坏人伏诛时倍感大快人心。

牧民们跟着电影故事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绪宣泄后,对娱乐的需求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电影落幕,几乎每个人都在哼唱男女主角曾对唱的《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呐……”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呦……”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在几乎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唱中,那达慕盛会走至尾声。

一群人在盛会现场又扎包睡了一夜,第二天便踏上归途。

好像所有的相聚后,总会有分别。

再长的宴席,也终会落幕。

8月,林雪君收拾行囊,将一院子的动物家人、住了3年多的瓦屋小院、规整得很好的小菜园子,都交托给了衣秀玉、大队长、穆俊卿和阿木古楞等朋友。

她要去首都农大做专开的分享课导师了。

第一次来时是冬天,现在走时却是夏末。

秋季的气温已经来了,昼夜温差变大,绿了一夏的叶子开始随风簌簌飘落。

这一次不是过年回家,谁也说不好具体的归期。

大队长的心里早就已经开始流泪了,他不舍得林雪君离开,万一分享课要一年又一年地开呢?万一她要一直留在那边先做导师,再做教授,接着做校长呢?

这就像割他的肉一样,他的眼泪咽在肚子里,要把肚子腌成咸肚子了。

可面对着林雪君,他却是笑着的,他拉着如今已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结实姑娘,竭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尽量轻快地说:

“大队好了,日子过得好,房子住得好,牲畜长得好。

“小梅啊,你不用惦记了,在外面多多照顾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