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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道:“今日有肉羹,伙夫早就给二位先生留好了,都放在灶上温着呢。”

萧融奇怪的问:“一早上就宰羊?”

卫兵摇头:“不是,今早上发现是兽医诊断有误,原将军的马确实腿断了,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天了,原将军便做主,让伙夫杀了煮肉,让大家伙饱餐一顿。”

萧融:“……”

无法治愈的马宰杀之后变成一道菜,所有军中都是这么干的,别管马肉好不好吃,在军中待上一段时间,只要是肉就都是香的。

萧融也尝过马肉,说实话,他觉得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难吃,反正可以入口。

但今天这顿萧融不想碰,不知道是早上他不愿意吃肉,还是刚刚卫兵说这是原百福做主的原因,他实在没有胃口吃这个。

虞绍燮不在乎,一碗肉羹下肚,撑得他直接打了个嗝,萧融吃着自己这边的腌菜,他突然扭头,问向屈云灭:“若是你的马受伤了,我也能尝尝它是什么滋味吗?”

屈云灭:“……”

他沉默两秒,然后说道:“我会给你找来它的同胞兄弟,或是它的一脉血亲,你可以去尝尝它们。”

萧融:“……”

他收回目光,但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屈云灭。

呵,回答得不错。*

当初是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如今它变成了复杂粗暴的计划。……不管再怎么精细的执行,还是改变不了这个计划的内核,即屈云灭亲自登上城墙,一路都靠他个人的实力推进,最终打开城门,放镇北军进去大开杀戒。

鲜卑人并不知道镇北军如此狡诈,他们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了,但他们知道即使没有任何计谋,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出十日,镇北军就要各种意义上的兵临盛乐城下了。

屈云灭意外的演技不错,他的强弩之末演绎得特别好,因此鲜卑人凑在一起,紧锣密鼓的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去,跟镇北军生死决战?

镇北王看上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若是让他再激动一些,搞不好他们都不用做什么,镇北王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

可是他们没有其他骸骨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镇北王出离愤怒呢。

韩清的计策给了他们灵感,镇北王不在乎被辱骂、他就在乎他的那些亲人们。

这不就巧了吗?虽说他们没有屈家人的骸骨了,但是他们有屈云灭的仇人啊。

这话一出,坐在底下的某个人脸色就僵硬了起来。

慕容岾,慕容部贵族之一,也是鲜卑大将军慕容磈的得力手下、家臣、发小、甚至他还娶了慕容磈的亲妹妹。

慕容磈和慕容岾不是亲兄弟,但他俩关系比亲兄弟还亲,确定了要利用他之后,其余贵族立刻制定计划,他们让慕容岾明天就站到大部队的前面去,把他过去是怎么亲手杀了屈云灭亲兄长的事情再讲一遍,而且要狂妄的讲一遍,要是这还不够,那就让他大声的辱骂屈东,这样不愁屈云灭不上钩。

父母骸骨受辱屈云灭都能这么愤怒,死去的兄长被仇人辱骂他肯定更忍不了,毕竟屈云灭都不记得他父母什么样子,但在屈云灭的成长过程中,屈东可是一直都在。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好,反正他们跟镇北军和镇北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再得罪他们一点也无妨。

侥幸赢了,那就是天要饶他们一命,要是输了,那他们就想办法把自家的孩子和皇帝一起送出去。

皇帝只听到了自己能活,他当然是立刻就点头了,而其余的贵族自觉十分大义凛然,他们愿意慷慨赴死,也不管那些不愿意的人是什么想法。

商议结束,慕容岾握着拳头跟随慕容磈回去,而大门一关,慕容岾立刻就失控的吼道:“没人问我的意思!为什么我要替他们去送死!屈云灭会当场杀了我,这根本不是可行的计划,他们就是想要我的命!”

他表现的暴怒,但慕容磈知道他其实只是无比的害怕,谁又怪得了他,连那些贵族都说了,赢了才是侥幸,而九成九的可能是,他们会输,输就代表着慕容岾的死。

慕容磈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冷静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慕容岾看向他,而慕容磈盯着他的眼睛:“其他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陛下想要保护自己,这群人都是孬种!他们不配延续慕容部的血脉!你和我,我们才是值得活下来的人,即使活着会变得非常痛苦,我们也要忍受!”

慕容岾愣了:“你什么意思?”

慕容磈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以前是中原人对我们奴颜婢膝、磕头求饶,如今我们也要对他们这样做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向中原人低头,但记住,这是暂时的,慕容部永远不会做他人的奴隶,我们才是主人,我们拥有天赐的皇权,所有欺辱过我们的人都会被打断骨头,变成草场的肥料。所以我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活下来,即使那代价是背叛慕容部,我会跪在屈云灭的脚边,像个牲畜一样听话,直到我找到机会,割下他的头颅。”

慕容岾:“背叛……你是说……”

慕容磈:“我会把陛下献给他,如果这不够,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打动他。”

慕容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亲自把皇帝交出去,这可不是一般的背叛,而是要被所有鲜卑人都恨到骨子里的程度。

但……他愿意这样做。

慕容部就是杀了上个皇帝、甚至灭了整个皇族才成功上位的,如今鲜卑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以后还有没有鲜卑都不好说了,那他为什么要考虑别的鲜卑人的想法。

更何况慕容磈说得对,这样的活比死更艰难,这才是鲜卑勇士该做的事。

慕容岾跟慕容磈一拍即合,接下来两人开始商量如何躲过明天的死劫,慕容磈需要人帮他,而慕容岾也不想死。……

他俩商量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慕容岾才离开,而慕容磈又思考了一会儿各方面的细节,然后他才在亲卫的簇拥下去往军营。

这俩人都是满腹心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第二天慕容岾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因为不管是他们还是鲜卑,都已经没有第二天了。*

慕容磈前去城外军营的时候,一个尖尖的东西刚好从盛乐的某面城墙上冒出头来。

那是雪饮仇矛的矛尖,被屈云灭用一块黑布罩住了,这样它就不会再反光。

矛尖先露出来,然后屈云灭的一双手扒着城墙,他屏住呼吸,认真听附近的动静,直到确认没人,他才一个提气,翻身站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轻,但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产生了一点动静,他警惕的看着周围,然后贴着城墙垛子,掏出萧融亲自挂在他脖子上的鸟哨。

三短一长,是伯劳的叫声,也是可以前进的信号。

如果有人在这经过,他就会看到这片城墙有点奇怪,等到云雾散开,月光普照下来,他才会发现,原来是这城墙上足足挂了五个人,他们依次挂在同一条直线上,一动不敢动,仿佛就是这城墙自带的挂件。……

听到鸟叫,这五个人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可没有大王的体力,能一直在这城墙上撑着,大王再不吹哨,他们就快要掉下去了。

而爬这城墙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艰难,就跟当时爬树一样,他们也嗖嗖嗖的全都上去了。但并非是因为他们都足够厉害,而是屈云灭给他们行了便利。

这是土夯的城墙,如果是石砖垒的,总会有缝隙出现,那也就没这么难爬了,当时用土夯,鲜卑人就是防着被人攀爬,而如果多费些工夫,这样的土会跟石砖一样坚硬。

但前提是不能碰到屈云灭这种奇葩,他怕那几个人爬不上来,所以每爬一步都用自己的手徒手扒出一个缝隙来,然后再用自己的胳膊肘狠狠的砸,最后扑掉那些碎土块,就这样,一个可以踩上去的着力点出现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爬上来之后,屈云灭便朝北走去,然而刚走了没几步,旁边的一扇门突然开了。

这应该是城墙上放武器的地方,屈云灭没想到这里也有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反手将背上的雪饮仇矛抽出来,然后猛地往前一刺——屈云灭刺在了他的喉咙里,他发不出叫声,只能发出血液咕嘟咕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