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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过了两秒,他终于反应过来,“真的?你能掏钱再买一个?”

楚绍:“……”

见他松口了,楚绍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最后一个人也同意了,大家赶紧出发,临走前,几个小伙子合力把胶片机和摄像机都放在了屋里最高的位置,底下摞了几把椅子和家具,几乎都要贴上房梁了,要是这样还能被水泡,那他们也没办法,终归是尽力了。

雨还是这么大,所有人都是淌水往山上走,路上还遇到了其他的村民,大家站在一起,紧紧的抱团,等到了那片龙王岗上,除了零星的几棵树,就看不见其他遮蔽物了。没人敢去树下,有雨衣的穿着雨衣,没雨衣的就跟有雨衣的蹭一点空间,至于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们把自己的雨衣都让给了女同志。

他们坐在女同志的外围,替她们遮风,虽说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楚绍的雨衣给导演了,他沉默的坐在温秀薇前面,抬起眼睛,他能看到周围都是稀稀拉拉的村民,其中还有人在哭。

倒不是哭人,只是哭他们家没拿走的粮食。

有人是被抬上来的,像导演这种恨不得跟屋子共存亡的人还不少,有的能被强硬的扛上来,有的就别人怎么拉都拉不动,没办法,其他人只能把那人放弃,然后自己逃生。

温秀薇穿着雨衣,可是渐渐地,雨衣也不管用了,雨水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不过,她没吭声。

她之前还想责怪楚绍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回来,可现在,怪他也没用了,而且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楚绍在她身边,究竟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安全感。

抿了抿唇,温秀薇稍微往前蹭了一点,然后,她轻轻的把额头抵上楚绍硬邦邦的背。

楚绍脑袋稍微偏了一下,很快,他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多大的雨,楚绍就算真的上了火车,他也回不到首都了,大雨封了铁路线,而等到明天,连国道都封了,要是楚绍如今在火车上,那他就会陷入哪都不能去的困境,还不如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就算身边有危险,至少心里不用为对方担心。

在山上坐了一夜,等到早上,已经有人开始发烧,雨势渐渐小了,电闪雷鸣也很久没再出现了。大家赶紧站起来,却也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只能就近找找,看有没有能安置病人的地方。

楚绍生龙活虎,他不怕雨淋,温秀薇也没什么事,于是,楚绍就跟着其他村民帮忙去了,从大队长口中,楚绍得知,这一次全村能这么快就响应撤退,还是多亏了前阵子下乡宣讲防洪知识的同志。

大家对国家有极高的信任,所以听说以后,很多人都记在了心里,要是没有那些同志来宣讲,估计他们村今年就完了。

每年出现洪水,损失最惨重的都是他们村,今年倒是例外了。

……

中午的时候,雨彻底停了,不少人都想回去看看自己家的情况,大队长拦不住,只能先让几个水性好的回去,顺便跟着大队长一起去村里救人。不是所有人都撤离了,肯定有人家没来得及,运气好,他们如今正坐在房顶上等着被救,运气不好……

唉。

楚绍就是水性好的人,他在青竹村上山下河都溜的很,即使韩奶奶不让他下河游泳,其实他也经常偷偷的去,如今这技能算是派上用场了,温秀薇在帮大家照顾病人,等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绍已经走了。

道路被淹,通信中断,楚绍还以为只有洛阳这边的农村是这个样子,其实不止,整个河南,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变成了灾区。洛阳算好的,暴雨提前来到,只下了一天就结束了,而别的地方,有的下两天,有的下三天,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人们跟老天抢同胞的命,争分夺秒,却也不能救下所有的人。

楚酒酒是不知道这一历史性悲剧的,因为后世根本就没什么人会提起来,别说她了,就是她爸妈,都不知道这个事。

直到去了火车站,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火车过来,她才知道,洛阳那边的火车已经全部停运了。

韩爷爷得知消息,派车把她和韩生义从火车站接了回来,韩爷爷也回家了,他告诉楚酒酒,河南那边发了水灾,一时半会儿的,联系不到那边的人。

楚酒酒正愣着,楚立强从军区打电话过来,叫他们都别担心,已经有部队出动了,他拜托了那边的战友,如果找到楚绍和温秀薇,就会打电话回来。

楚立强的声音很稳定,他没有慌,很大幅度的安慰了楚酒酒的心情,她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楚立强看不见自己,过了一秒,她张开口:“我知道了,您也别着急,他们会回来的。”

接下来,大家就陷入了焦躁又沉默的等待时间中,楚酒酒一反常态,不怎么说话,睁开眼就守在电话旁边,每次听到铃声响起,楚酒酒都是一哆嗦,飞快的把电话拿起来,听到里面不是楚立强的声音,楚酒酒就会非常失望。

第一天她还很期待楚立强打电话过来,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她就不敢再接电话了,甚至听到电话响起,就会极度害怕。

河南是粮食大省,那边受灾,要是传到其他省市民众耳朵里,估计全国都要恐慌起来,所以这消息没有广泛流传,只有少数人知道了这件事。韩爷爷知道家里人最近都担心楚绍和温秀薇的安危,所以他每次都只捡好消息说。

“大雨来之前,有个乡镇刚做过防洪演习,你们说多巧,就因为这个,那个乡镇几乎没有伤亡,真是奇迹!”

“也是多亏了今年频繁的防洪宣传,所以很多地方都只是淹了农田,人没事。人没事就好啊,今年的粮食是不成了,但还有明年嘛,只要大家好好的,生活就能继续下去。”

楚酒酒如今住在韩家,韩生义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然后他去二楼的床板上对付了两个晚上,看着楚酒酒魂不守舍的模样,韩生义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于是,吃完晚饭,他把楚酒酒带出了家门。

他们在路边散步,楚酒酒却总是想回去继续等电话,韩生义拦住她:“你等了三天,不差这一会儿,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酒酒,你这几天太紧绷了,放松一点,楚绍他命硬的很,不会出事的。”

楚酒酒垂着头,不吭声。

“洛阳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楚绍他应该是困在火车上了,放心吧,那么多人都在火车上,他最多就是饿了几顿,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还有秀薇姐,她是演员,村民们发现有洪水的时候,肯定会通知他们一起撤离,主要是通信中断,不然他们肯定早就给咱们打电话了。”

听了半天,楚酒酒突然出声。

“你别安慰我了,除非他们打电话回来,不然,什么话我都不想听。”

韩生义愣了愣,也只好沉默下来。

这三天对楚家和韩家来说,都是十分的难熬,韩奶奶沉默的坐在房间里,她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她的丈夫被抓走了,她的儿子也被抓走了,再后来,连她都被抓走了。坐在牢房中,她忍不住的担忧这两个人,不停的祈祷,希望他们都能平安。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她渴望的看着羁押她的人,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好消息,可是,那人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个让她晴天霹雳的消息。

那时候的等待,就如同现在,煎熬,极度的煎熬。

心里难受还害怕,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有待在自己屋子的时候,她能露出真实的表情,一旦出了这间屋子,来到楚酒酒面前,她就又要端起平常的模样,绝不能让她看出一点自己的异样。

可是,每天这么伪装着,也不是个事,韩奶奶自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坚强的人,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有点绷不住了。

晚上,天都黑了,韩奶奶看楚酒酒还是守着电话机,她走过去,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让她去楼上睡觉。催了好几回,楚酒酒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韩生义坐在一旁看报纸,见状,他也跟着站起身。

“我烧水了,走吧,睡觉前,你先泡个澡。”

韩生义一边说,一边去推楚酒酒的肩膀,两人一起往楼上走,而这时,电话声又猛地响了起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楚酒酒跟个离弦的箭一样,瞬间冲了过去,把电话拿起的时候,楚酒酒心脏都不会跳了。

这么晚了,一般人不会打电话过来,楚酒酒有预感,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消息。

十分艰涩的发出一个喂字,对面的电流乱了一会儿,然后,她才听到那边嘈杂的声音。

楚绍:“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喂?喂??听不见啊,信号太差了。”

旁边的温秀薇有点着急,他们俩可是跋山涉水,往北走了将近一百里地,才找到这么一个能用的电话机,这一路艰难险阻就别提了,一会儿回去,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呢。

废了这么半天劲就是想报个平安,要是失败了,温秀薇杀人的心都快有了。

她在旁边催楚绍:“你再大点声!”

他们那边听不到楚酒酒这边发出的声音,所以才一直没头苍蝇的乱喊,而楚酒酒这边,在听到楚绍和温秀薇开口的一刹那,她已经哭了出来。

楚酒酒哭的特别凶狠,而且是一瞬间爆发的,好家伙,她这反应,差点没把韩奶奶当场吓死,捂着心脏,韩奶奶差一点就倒地了,然后,她听到了楚酒酒哽咽的喊声。